相争吵,有时候互相帮助。他们以地区大赛的优胜为目标,每天每天都燃烧着青春。就在夏季集训,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夜,其中一个社员说:
“像这种时候,如果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我们无所事事地躺在地上,就像被雨打湿的原木一般,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电视。就在这个时候,饰磨站起身来,沉静地提出了反驳。
“看不下去了。”
然而,即使我们各自随意地展开辩论,但也仍抵挡不住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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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述,因为远藤他那卑鄙至极的回礼,我的住处随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昆虫王国。
那天晚上,我不得已只能到饰磨那儿去避难。虽然我不是那种会轻易为了什么事情动摇的人,只不过在小强爬满身的状况下,我不可能睡得下去。太色情了。饰磨在听到这件事情以后,不但不在意我的房间变成了昆虫王国这样的人间惨剧,还在那里滚来滚去,笑了整整三十分钟。这就是我们友情的极限吧,我想。
第二天,我买了烟熏式的杀虫剂,重燃斗志,回到我的住处。我从门口的缝隙看进去,房里头很暗,还可以听得见杂声。虽然把杀虫剂丢进去一定可以逼退那些家伙,但我实在不想去想像在那之后会是怎样残酷的一幅地狱景象。
我在寿司店工作到深夜,回家以后,小强的尸体散乱在榻榻米上。看起来就像是起毛球的硬质茶色地毯在地上铺开了一样,百叶窗上也到处都是点点残骸。
我看了看放在流理台上的杯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小强密密麻麻地浮在剩下来的汤上,这是我一生当中见过的最恶心的画面。也因为这是豚骨口味的拉面,一层油脂构成的薄膜紧紧黏在小强的尸体上,感觉像是我喝小强汤喝到一半那样。不过我要声明,就算肚子再怎么饿,我也不可能吃这种东西。
小强的尸体不只堆叠在榻榻米上。我从桌上、电视机里扒出的尸体,装了满满的垃圾袋。我把门打开,用吸尘器把榻榻米上的那些断脚破肢、翅膀的碎片吸起来。虽然我的确有镇魂超度的念头,但最后仍是断然把这些残骸彻底清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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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鹭森神社之南。现在是丑时三刻(注:凌晨两点到两点半。),妖魔鬼怪出没的时刻。附近已被一片夜色黑暗所笼罩。
整个天空晴朗得就像冻结了一般。
丑时三刻应该是草木皆眠的时刻,但在都市当中,这样的意涵早已被人淡忘。北白川别当交叉口的角落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那里全天候灯火通明,书店到晚上三点也有很多人站着看书。御荫通往山中越的方向,还有形状特异的改装车呼啸而过。不论哪个地方,都看得到夜猫子毫无目的地来回游走。我无从得知草木是否入睡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人类还不怎么想睡。要是家里断粮,就算是三更半夜也可以去超市狂吃起司蒸糕,深夜两点的时候也能在书店遇见正站在店里翻阅色情杂志的友人,再闲聊两句。生活在这样总是被日光灯包围住的生活中,我早就已经忘记所谓“丑时三刻”的恐怖。只有在某些时候,像是这样跟饰磨一起骑脚踏车绕琵琶湖一圈到白色瀑布隧道试胆,我才会想起对黑暗的恐惧。
森林里一片黑暗,我完全看不见通往神社的小路,不过入口立有巨大的石柱,上头写着“鹭森神社”。我往东看,几个山头都漆黑无比。月亮就像是铁丝一样纤细。在我眼前的是有如把住宅区切成一截截般展开来的旱田。田里除了几个看起来已经干燥的甘蓝菜在北风里来回滚动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旱田对面的堤防上,有几条路横切过去,白色的护栏清晰可见。在那一头的黑暗当中,我看得见万家灯火。护栏旁有一盏街灯,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一线细微的光明。
我看着街灯周围:一辆两节车厢组成的睿山电车,从一乘寺的方向过来,沿着护栏还有这条有如田间道路一般的窄小铁道,一路往曼殊院的方向滑行而去。灿亮的灯光从车窗泄出,模模糊糊照亮了白色的护栏以及眼前这片旱田。
我穿过旱田,爬上小小的堤防,越过护栏往左边看过去;电车持续往前方黑暗窄小的通道前进,感觉就像是把车体硬往里头塞。我吐着白烟,一边跟着追上。
进入市中心后,睿山电车慢慢跑进了一条古旧石墙包夹的窄道。石墙上头探出许多林木,在车窗透出的灯光照射下,树叶看起来相当清楚,像是正往上飘浮一般。
从这里延伸出去的街道,起伏渐次增大,愈发显得复杂奇诡。我因为没有在这一带走动过的关系,所以像是在这立体迷宫当中被牵着走一般。电车随着既有路线悠闲地前进,和我的距离逐渐拉开。
黑暗中,电车在十字路口左转,我走到十字路口往左看,已经看不见车身了,再往前走两三步,已经连电车的去向都看不见。眼前的小巷道,直走已经走不通,右边又岔出了一条路,看起来是寺庙的墙壁,左边则是一整排的民宅。地上胡乱铺排了一些石头,有些凹凸不平。路边有一个柜子,里头摆了花瓶,上头则是贴了一张纸条“请自由选取”,尽头则是民宅的玄关。
我拖着脚步,走下左边那个坡度颇大的石阶。那里也是民宅林立,路在前方呈九十度右拐,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晓得会深入到哪里去。这种地方连睿山电车都不会来。我开始生气了。
沿着这条路右转,一条水渠的出现阻止我继续往前行。这条水渠看起来很深,水渠的另一边,柏油路仍循着水渠延伸出去,接上同样的街道。每一家都紧闭门窗,看起来相当阴暗。
车窗透出的亮光,照射在水渠的水面上,看起来相当闪亮。睿山电车走在对岸的铁道朝北方跑去,我站在这里,目送它离开。水尾小姐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或许她是在看水渠的水流吧。她很喜欢看流水潺潺。
我不晓得,她有没有看见站在对岸,吐着白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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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高薮智尚这个人。
想起来还令人觉得丢脸。我与他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刚进大学不久,也就是五月的时候。那个冲击,我怎么也忘不了。
那天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