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回到现在

sp; 文绪回之以凄然的笑容。年轻的武士问:

  “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就乖乖被她吞噬吧。”

  木户崎导演说完,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嗽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其他人都以担心的表情看着他。当他咳完,便以破裂的嗓音喊:

  “开始了!”

  不到三分钟的情节拍了五个小时才拍完。纯一在现场看他们演戏,也体会到文绪整个人逐渐产生了变化。纯一深深沉浸在虚构世界的魅力当中。

  这天拍完片已经是深夜,文绪在休息室卸完妆,独自回到片场旁边的商业旅馆。她回到狭窄的单人房后,立刻走向电话。

  “那个,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打扰。请问医生在吗?”

  “请等一下……是的。你是——我就是。你是藤泽小姐吧。看来应该没错。恭喜你。已经五个月了,胎儿的状态良好。详细情形等你来到医院的时候再谈吧。请你多注意身体。”

  文绪挂断电话。飘浮在她平坦腹部上方的光球仍旧相当黯淡。

  纯一看不到文绪的表情。她似乎茫然地在发呆,也像是完全不知所措。在女星生涯总算开始发光的此刻,她将如何对待新的生命呢?纯一凝视着朦胧黯淡的光芒。

  ◎

  时序进入十一月,《SODO——骚动》的拍摄进行得相当顺利。住进无限影像公司的两人组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纯一为了和久违的小暮秀夫见面,踏入夜晚的城市里。

  秋天的音乐祭也接近尾声。连日来,东京每晚都有超过二十场以上的音乐会同时举行。纯一利用瞬间移动找遍东京的各处音乐厅,才在第三天晚上造访的第八家演奏厅找到小暮。

  这是一场钢琴独奏会,演奏者是以独特的音乐诠释著称的年轻北欧钢琴家。观众席上有不少年轻女性是因为仰慕英俊钢琴家而来,她们个个精心打扮,穿着露肩的晚礼服,香水的气味相当刺鼻,让纯一感觉鼻子仿佛被小石子击中了。他发现小暮秀夫坐在舞台旁边呆呆地眺望宽敞的演奏厅,便以瞬间移动跳到他身边。

  “晚上好,小暮先生。”

  纯一很有精神地对他打招呼。小暮缓缓地转向纯一。他的表情空虚,像是弃屋墙壁上的一个空洞。

  “啊,原来是你。”

  纯一不理会小暮的态度,继续说:

  “我有一件事想要请问你……”

  这时小暮茫然的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是上次那件事吧。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只剩灵魂漂荡在人间。”

  纯一原本想要反驳,但还是决定让小暮继续说下去。他原本是想要问小暮该如何与生者沟通,不过转念一想,听小暮谈谈他的过去或许也很有趣。秋天的夜晚还很长。

  “今天晚上我没有听音乐的心情,就来聊聊吧。请跟我来。”

  小暮说完,便在观众期待开演的嘈杂声中离开弥漫着香水气味的音乐厅。纯一追上飞在前方的小暮。东京的夜晚,十一月的天空已经如严冬般冰冷。在他们底下,街道上的灯光不像夏日般膨胀,而是凝聚为轮廓清晰的光芒。

  无言的飞行持续了十五分钟,两人抵达千驮之谷的一家综合医院。会客时间已经过了,医院白色的走廊显得相当寂寥。昏暗的走廊上,护士房的灯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灯塔。

  “我成为幽灵的理由,就在这里。”

  小暮站在放置于通道上的推车旁说。推车上放着一台微波炉大小的心电图屏幕,绿色的波纹在屏幕上扭动。小暮进入没有门的病房,纯一只好也跟在他后面。

  地板上延伸着数条管子,一直连结到床上。一名瘦得认不出原来模样的老人躺在坚硬的床上。他似乎没有意识,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我来介绍吧。他是我从前的上司,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我才会自杀。”

  小暮站在床尾,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我当了三十七年的公务员。我没有高学历,也不是特别能干,没有家人或小孩要抚养。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只能说是自己的命吧。我是在第二份职业碰到这个男人的。那里是拿国家补助金的法人机构,一开始就没有可以给我的位子。这个男人的工作,就是逼迫被公家单位踢出来的我主动辞职。”

  小暮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我碰到的欺负行为真的很过分。欺负问题不只发生在学校,而是根深蒂固存在于我们社会当中的疾病。我的桌子被屏风隔开,办公室里没有人对我说话。日复一日,我都在写没有人要看的报告书。每次呈交出去,这个男人就会一字一句挑毛病,在众人面前辱骂我缺乏学历和教养。他们不允许我使用复印机和文字处理机,必须用原子笔在三联复写纸上写报告。请看,我的手在死后还留下这么厚的茧。我当时真的很拼命——过了六十岁如果辞职,在经济如此不景气的时节,绝对不可能找到下一个工作。但是你也知道,文章是可以永无止境地改下去的——这里要改成汉字,那里要改用名词……诸如此类,我花了一个礼拜写出的报告书在短短两三分钟之内就被改得满篇红。‘这是要交给上面的,不可以有任何差错。’这个男人总是笑着把报告书丢还给我。我必须再次修改,再次呈交。我就像是车轮当中的白鼠,即使没有目的地,也只能拼命奔跑。白鼠或许也比我幸福吧。因为我自己明白这个工作毫无意义,上司和同事也知道我的工作没有任何价值,只是在刁难我罢了。大家背地里都在赌我什么时候会辞职。”

  黑暗的病房里传来低微的笑声。窗帘反映着冰冷的月光。

  “但即使在那样的职场,我还是忍耐了三年。到了第四年的春天,我又像往常一样,拿着改了六七次的报告书面对这名上司。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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