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出现在画面上,都是二十多岁时画的,是记录自己的变化和成长的作品。
“听说,内田女士学生时代的绰号是‘黑色咲世子’,能不能请您谈谈这个绰号的由来。”
思念和痛苦在心中几乎要炸裂开来,画面里的咲世子缅甸地说:
“这跟我总是穿黑色衣服有关系,在读美大时,没有钱去买新的衣服,即使买了新的衣服,也马上就会被油墨弄脏,所以就只买黑色的衣服了。”
镜头慢慢移向咲世子穿着的黑色毛衣的胸口,在这上面用白梯子映出了题目《丰饶的黑色——版画家内田咲世子其人其作品》,在这个题目背景下,素树那带点鼻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黑色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画面上的咲世子好像在看什么耀眼的东西似的眯缝起了眼睛:
“是能画出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的颜色。”
画面上插入了咲世子最近几年的作品,“美柔汀”技法表现的柔和而又温馨的黑色,一张又一张作品不断重叠出现,主宰着画面,咲世子继续在说:
“还是唯一能表现出事物的深层内涵和人的心灵深处的颜色。”
咲世子的笑脸被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眼角的鱼尾纹,和素树刚认识不久的自己颇有信心地说:
“就像不能选择其他的人生一样,对我来说,没有选择其他颜色的余地。”
画面突然被白色覆盖了,还有跑在披露山斜坡上的保罗背部,镜头又转向雪花飞舞的天空。咲世子看到这里,停下了录像带,脑子里刻下的记忆太鲜明了,使得她不敢一气看下去。下面也许是在雪中的公园,自己对着素树大笑的画面吧,自己的爱情就是从那儿开始的。咲世子怕看到自己陷入情网时的表情,又往空杯子里倒上了凉透的香槟酒。雪中场景拍的无可挑剔。
这不仅仅是部介绍版画家咲世子的纪录片,咲世子相信,所有看的人都能明白,所有看这部片子的人都能一目了然,自己在陷入深深恋爱后,眼神起了令人惊讶的明显变化。
接着画面拍摄的介绍版画制作过程的场面中都有浓郁的浪潮声,影片的最高潮是在逗子海边摄制的场面。手里拿着汽水瓶碎片对着镜头说:
“我对这些长年累月漂流在海水中的残片,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这些残片被海水冲洗得连伤痕都消失了,就连颜色也是一样,被漂白到原来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了,只有形状留了下来。我看了它们,甚至想,这些孩子们也是在拼命的啊。”
咲世子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但是重新又听了一遍以后,发现竟跟个展开幕那天反复练习的致辞几乎一样。画面上的咲世子眼里闪烁着光彩,目光追随着湘南大海遥远的地方,海面上有几只色彩鲜艳的冲浪帆板在飘动。
“年轻人也许不会明白,但是,和我同龄的中年人对我的这种感觉一定会点头表示同意的。从痛苦的岁月挣扎过来的人,经历了狂风暴雨,饱尝了又咸又涩的海水滋味,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对一个专心致志于摄影的人来说,下面是个很幸运的画面。咲世子在沙滩上高高地举起手,这时,云间透出的一道强烈的太阳光直射在咲世子手中的碎玻璃片上,咲世子的手上放射出幽黯的宝石般的绿色光彩。
咲世子眼泪簌簌而下,本人呆住了,脸上是一副浑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的表情。春天里的咲世子在落泪。咲世子看见自己在哭也哭了,这是高兴的泪水。
咲世子看了两遍素树拍的纪录片,放第三遍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在波浪声中,咲世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是个连梦都无法入侵的完美的睡眠。
4
第二天早上,咲世子不是被波浪声而是被电话铃叫醒了。
“喂。”
咲世子立即就感到自己的眼皮肿的要命,是昨晚在看录像时一直流泪的缘故,酒店管理部的日本人说:
“对不起,打搅您休息了。有个客人说想见你,我不知道是不是能让他去您那儿。”
有客人?咲世子想不出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找自己,正因为此地没有认识的人,自己才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飞到了法属波利尼西亚来的。
“什么样的人?”
“是个日本男性,名字叫德水素树,说是您的朋友,有好消息要跟您说。”
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心脏就会从本来应该在的地方跳出来了,咲世子看着钟,还不到早上九点。
“明白了,你让他在餐厅等我,我三十分钟后去那儿。”
“明白了。”
咲世子从床上跳了出来,赶紧去洗手间整理头发,眼睛红肿,脸颊上还留着枕头的痕迹,头发蓬松得就像个鸟窝,但是为什么脸上却挂着笑容呢。
咲世子开始往脸盆里放热水洗脸,水蒸气前面的镜子里,有个和昨天录像里一样眼神的女人。
咲世子准时走进了一个大茅草房顶的餐厅,因为没有玻璃窗,所以海风横穿店堂,即使是这个时候,餐厅的客座率也有三分之一,灰色的桌布上倒立着一个洗得一尘不染的葡萄酒杯,环视餐厅的店堂,根本没有素树的影子。咲世子对自己的失望感到可笑。
咲世子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座位,从这儿能看到大酒店的景色,然后要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杯奶咖,开始耐心等待男人的出现。咲世子想,自己可能还是属于珍珠型的女人,与其让人等,还不如自己等别人,这样会很心安理得。
咲世子发现了站在泳池边的素树。这家大酒店的泳池有点与众不同,泳池的四周放了白沙,有一种泻湖的气氛。素树下身是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衬衫,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