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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东西都由素树提着。咲世子表示自己来拿装满三明治的篮子,可素树说哪有被拍的人拿着吃的东西的,坚决不同意。逗子海岸是浅滩,海岸线呈弧形,延伸约一公里。海面上能看见几个正在玩冲浪的人,但由于还是淡季,所以几乎没有别的游客,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的正中,使得人影看起来很小。
咲世子穿着凉鞋,走在海边,海浪拍打在脚边。今天,她穿的是一条细腻白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薄薄的黑色麻布猎装,猎装的肩上还有两道装饰性的肩章,腰部系着用同样布料做的带子,显得非常潇洒,素树一只手扶着肩上的摄影机,一只手拎着装有三明治的篮子,眼睛则紧盯着摄影机的取景器,一开始拍摄,素树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今天的第一个问题是:
“作为搞创作的人,一个艺术家,年龄增长意味着什么?”
素树是个很会问问题的人,一下子就能问到要害之处。
“这个,我觉得就跟这个世界上会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一样的,年龄增长,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好的地方是,对自己胜任不了的事,有了自知自明。”
素树好像有点不明白:
“知道了自己胜任不了什么事,难道是件好事吗?”
咲世子一边用脚心去感受着阳光下的沙滩的触摸,一边慢慢地走着。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常会因为自己胜任不了的事,圆不了的梦而受到打击,心灵遭遇创伤,甚至有些人会因为努力想去实现并不属于自己的理想而受到伤害。”
咲世子想,作为拍电影的人,素树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咲世子又继续说:
“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自己能胜任的事情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而同时,只有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工作的人,更会明白自己能胜任的事到底是什么。”
素树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过,有时候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吧。”
咲世子对着小小的镜头绽露出一个笑脸。潮风吹来,打乱了她的前发,咲世子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把头发撂了上去。
“你的身体会渐渐明白,在一些很小的事情里有无限的自由,无论是在最简洁的创作中,还是在受到各种限制的技巧中,都会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咲世子蹲下身,用手捧起沙子,对着镜头纷纷扬扬地撒了一把:
“从一粒沙子看世界,这是一个英国诗人说的名句。我有时候也觉得,在一张邮票大小的画面上也能画出一个宇宙,画出一个世界,画出人生的所有奥妙。当然这么想的时候,多半是喝醉了的时候。”
“那么,相反,年龄的增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呢?”
这要说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皱纹多了,疲劳不容易消除了,身体变得不灵活了,胸部和屁股都往下垂了,这是以前没有的。只为了几微毫克的荷尔蒙之因,就会变得忧郁、失眠。不过,这些全都是女士的问题,跟艺术家毫无关系。”
素树笑着催咲世子往下说:
“现在身材都这么好,年轻时,是不是身材相当的好呢?”
咲世子对着镜头挤了挤眼,在四十五岁的今天,居然还能朝年轻的恋人挤眼,这世界也真有点黑白颠倒了,好像是盛夏时雪花飘舞。
“如果你剪掉这部分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年轻时当然身材很好啦,有很多男人追求过我。”
素树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似的笑了:
“我当然知道,全都看见过了。不过,废话到此为止,请你告诉我,作为一个搞创作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好,好。”
咲世子看着午间的大海,这总是波澜起伏、摇曳不停的汪洋大海。
“首先,我觉得应该说就是心灵变得麻木,不太容易接受新的东西了。所以,如果不注意到这一点的话,创作出来的作品也往往会重复自己过去的风格。搞创作的人,总会有自己最高峰的时候,所以往往容易去追求自己最佳状态时的风格。于是,作品的世界就会变小,只变成再生产而已。模仿自己,是搞创作的人的最大的毛病。”
“但是,您总是在追求新的风格吧。”
素树的语尾微微上题,是一种提问的口吻。
“当然,新的尝试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绝对需要的。虽然,客户们是冲着我以前的风格来的,本人是职业画家,当然不会忽视这个问题,但是,要是总是如此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重复了。”
咲世子在脚底下的沙子中发现了一个发着浅绿色光彩的东西,她拾起来放在手心上,是汽水瓶的碎片,棱角都被海水冲圆了,微微发白,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生命体。
“最近,你总是埋头在画海上漂来的东西。我想,这也和你的新的创作有关吧,对你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对素树的这个提问,咲世子一时语塞,至于对海上漂来的东西有什么感想,还不如说就是先想画而已。咲世子一般都是要过许久,才会去分析个中道理,她不属于那种先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咲世子甚至觉得,搞创作的人,脑子迟钝点也没问题。干脆可以说,脑子迟钝的人最适合搞创作。咲世子一边在脑子里寻找词语,一边慢慢地说: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去画这些东西。不过,现在,我对这些长年累月漂流在海水中的残片,产生了一种亲近感。这些残片被海水冲洗得连伤痕都消失了,连色彩感也都变成了一样,就是说,被冲洗到原来是什么样的颜色都辨认不出来了,唯有形状留了下来,我看着它们,甚至想,这些孩子们经历了这么多,原有的表面上的东西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反而更增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