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夜哀伤地注视对方,只见春望的温和眼神静静变色。
“过去曾发生多么惨绝人寰的事……你都毫不知情吗?你可知道小春丸的母亲下场有多凄惨?当时小春丸才三岁,在庭苑玩耍时闹脾气,把身上的护身符系线扯断扔掉,护身符掉进水池,内人看见连忙将自己的护符解下为他挂上。这时,出现一个快如旋风之物把内人扑倒在地。等我接获消息赶去时,内人满身血迹,早已气绝身亡了。她就这样无辜被杀,连我的金兰知交……甚至你母亲也一样。”
春望发出呻吟说:“你母亲是为守护小春丸而牺牲。在幽禁小春丸这段岁月中,谁能体会我心如刀割!可是,就算再怎么痛苦,我都必须让内人和花乃赌命守护的孩子活下来,因而才出此下策。当你祖父过世、守护力量薄弱之际,小春丸还是幼童,不懂需要守护的理由。他太年幼,闹别扭时只想丢掉护身符。他根本还没成长到认清布设的圈套、了解如何逢凶化吉,因此我只能采取非常手段,这是唯一的活路。”
春望竭力抑制澎湃的怨忿和恨意,避免溢于言表。他的声调听来低沉而嘶哑。
“你懂吗?……你还想给那种丧尽天良的家伙尝甜头?那种人非但没受报应,居然还让他美梦得逞?你是叫我反正不如那家伙有高明术士作后盾,干脆永远忍气吞声算了?”
春望双手掩面,不再有任何表示。小夜痛切感受到他的“意念”传来。
(……啊,真想有法力高强的术士,真想有厉害的帮手,好教敌人同样尝尝我的痛苦。只要那家伙得到现世报,交还若樱野又算得了什么。花乃能做到,偏偏就是不肯替我如愿。而小夜呢……?就算苦了这孩子,也该认她作亲生女接回城里,只要尽心抚育她,有朝一日,她就能替我达成心愿。还有,把我身后那只待命的灵狐逮住,驾驭它的力量就能……)
小夜再也听不下去,啪地站起身。一种似悲似恼的情绪油然生起,她几乎泫然欲泣。
春望愕然垂手看着她,小夜无法直视此人。
行礼后,她返身从房内飞奔而出。
小夜来到廊上,没有目标,只想远离春望,盲目向前跑去,侍卫们纷纷讶异地目送她的背影。
跃下庭院,奔向悄静的敞庭林间,小夜来到围墙死角蹲下哭起来。意识到野火坐到自己身畔,她好想吸口气忍住哭泣,却一声哽咽,奔泪决堤似地再也遏止不住。
大家都好傻。
她了解这一千人的怨恨、憎恶、悲哀,难道就没人能解开这团无奈、纠葛的线球?
小春丸太可怜了。原本活泼开朗、渴盼与父亲相见之日到来的小春丸,他何其无辜,竟被幽禁十年,想必是痛苦不堪吧。
还有母亲……和父亲,娘为何要跟那种人在一起……?
铃曾说娘是抱着莫可奈何的心情,明知置身于诅咒风暴中,仍甘心成为父亲的伴侣,这种心境,小夜尚能理解。
可是自己和小春丸年龄相仿,娘与他母亲同住一座城里,与春望度过同样时光。他们究竟抱持什么样的心情?对于母亲的想法,小夜委实不解。
(娘也好傻。)
春望只想获取母亲的术士力量。他固然欣喜小夜尚在人世,仍不禁想利用她成为术士。
愤怒和哀伤似将身体撕裂。
究竟为何要受如此残酷的痛苦?还要持续多久?
“好想逃走……”
小夜双手掩面,发出低吟:“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憎恨的傀儡,任人摆布。”
站在身畔的野火面露哀色,凝视着她。
确实如此——野火思忖着。再这样下去,小夜必然沦为术士。
善良的小夜在迫不得已下,绝不忍见弃陷入诅咒漩涡的众人,结果必将沉沦其中,步向术士一途。
(小夜成为术士,一定很痛苦……)
就像野火被迫当魔使一样。
野火忍不住喃喃说:“小夜,别当术士,与其这样,不如逃走。”
惊讶的小夜仰头望着他。
“咒术是煎熬良心的技法。”
野火俯下脸孔说:“从前……当你救我时,我刚杀了人。”
吃惊的小夜浑身紧绷,眼底浮现赤褐色小狐从芒野奔来的模样。当时它鼻端沾的血迹,原来竟是人血……?
“我是魔主的傀儡。奉命杀人是理所当然。”
野火眼中浮现落寞的苦笑。
“我是狐狸,肚子饿时,发现老鼠就会淌口水,前足踏住猎物,老鼠发出吱吱哀叫,就算咬住它,心里也不会难过。可是分明不饿,还去杀死哀叫的生命,不知为何,我内心总是很难受。第一次杀人时被铁刀斩中,我很痛苦,心想这下死定了……在原野狂奔时,感觉好无助、好悲伤。”
小夜想起野火鼻端的血污,还有仰望她的眼神。
“因此让你抱在怀里时,我好温暖,感到好安心。小春丸为我轻轻拭去刀毒时,我也很高兴。”
俯下脸庞的小夜抬头望着野火。几时月影升向暗空,明晃晃照亮夜庭,野火发上蕴着清霜似的光芒。
他似是忆起什么,眼中忽而泛起柔和笑意。
“……后来,你去找小春丸,拿核桃年糕送他呢。”
“你怎么知道?”
小夜惊讶地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