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煽动子民,让他们相信劳役繁重的祸首,正是有路族抢走若樱野所致,否则在下来日无多,将比先父更早离开人世。”
久那仅如此表示后,迅速俯首行礼,无声无息地返身离去。
二术士与魔使
当夜,久那返回居处,单独前往邸内深处的仓库。
仓库没有铺地板,地表暴露于外。踏进去时,一股刺鼻土味弥漫上来。
漆黑中,久那快速从墙壁突起的木钉上取下挂衣,从头裹至脚,衣上的浓烈薰香包覆了全身。
接着伸手探进墙边的小木笼,迅速抓住三只吱吱乱逃的老鼠杀死,把鼠尸揣在怀里。
全程动作流畅,毫不迟疑。
数十年来,他对杀生已无动于衷。
幼年随父修行,父亲命他杀死动物时,久那总是流下不忍之泪,但久而为之,他学会如何在杀生时保持无心的诀窍。
反覆无数修练,渐渐地,一切习以为常。
“生物有所谓等级之分。”
父亲告诉久那。
“具有杀伤力的生物,居于被杀者之上。虫和老鼠是为供食用而生,至于吃它们的狐狸和狼、熊,则是供人杀来果腹。可是,千万别小觑住在‘间界’的灵默,当我们祖先施咒术操控灵狐之前,它们原本属于神族,出生于‘神界’,为了传达神谕才在人界现身。昔日,它们居于人类之上。在‘领国’尚未存在、纷争并不炽烈的时代,我们祖先曾向在人界现身的神使灵狐献供物,祈求神明赐予土地丰饶……那真是悠然安闲的时代啊。”
父亲嘴角浮现难得的苦笑,旋即抹去笑意。
“不料时移世异,领国间展开弱肉强食的争斗,我族为求生存,改变过去的准则。我族靠咒术控制神使灵狐,逼它们成为听命行事的魔使后,我们获得绝大力量……然后,开始缓缓步向灭亡。”
父亲淡淡说道。
“咒骂先人愚蠢也是枉然,如今放弃咒术已经于事无补,一旦舍弃咒术,唯有死于敌国术士手中。在欣喜获得咒术的些微成就感中,我们唯有坚持到底。”
日后久那在邻国春名国,与系出同族的术士之女对决时,方才了解父亲所言正确。那个姑娘放弃使用咒术,结果落得死于非命。
天生术士,这就是宿命。想要违抗,不如乐于接受命运的安排。
芸芸苍生,生生死死,不过如此罢了。
久那静静蹲下,捞起脚边泥上涂在脸上。覆满黏乎乎的泥巴后,仅留下双眼鼻口,接着飘展衣摆,席地端坐。
他从怀中取出余温尚存的鼠尸,双手抓起尸身,以拥抱天的姿势,高高举起手臂。
久那盘膝而坐、双臂朝天张展的姿态,令人联想到树。
不一会儿,抓着鼠尸、在黑暗中高举的双手指尖刺痛起来。久那将缓流全身的精气集中到腹底,微微张口……呼地吐一口气。
接着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手指开始在黑暗中交织舞动起来。
(来啊、来啊,渗入地里的怨哪恨哪……)
不久鼠尸上绕起黑线似的东西,在指尖形成三团微亮光球。久那将那些光球收在怀里站起身。
他闭上眼,口中喃喃念诵咒语,前进三步、右跨两步、倒退一步,反覆踏着复杂步伐。
每踏一步,黑暗的气息就起变化。
仓库中的久那,缓缓逐步踏向另一片黑暗。
他双目紧闭。在视而不见的漆黑中,心眼已感应来到玄异、幽光朦胧的夹缝世界。
走了一阵后停步,这里是仓库正中央,此时若有人开门也看不见久那,因为他在“间界”中。
微暗的林间悠然流着雾霭。
久那从怀中取出三只笛子,是掺入灵狐毛烧成的上制狐笛。
他高高举起狐笛,咻地朝空中斜劈画下,悄然无息——这是死寂的空间。
分别拿着三只笛子重复同样动作后,久那闭目冥想,等待魔使前来聚集。
不一会儿,空气晃动起来。
三只毛色鲜亮的灵狐,犹如从摇曳的蒸腾热气中现身,端坐在主人面前,它们为了交谈,凌空翻个筋斗变成人的外貌。
“……玉绪、野火、影矢。”
“给主人请安。”
玉绪是妖艳美女,野火是五官精细的少年,至于影矢,则是一脸精悍的中年汉子。
野火与其他同伴不同,他是穿越春名国守护术的破绽“暗户”而来,因此仍在气喘吁吁。
野火跪着仰视久那,魔主那张戴着咒力防护的泥面、满身薰香的装束,在灵狐眼中不过是一团青焰摇曳。
自懂事以来就侍奉魔主,野火至今从没见过他的面孔,连名字也不知道。
“野火。”
“是。”
“你潜入有路春望邸快五年了,你个性伶俐,常向我通报春望的一举一动,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些疏忽哪。”
野火面色苍白。
“请问您是指什么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