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子夫人这么说,这也可能是熙通老爷的意思吧。」
「是啊。不过,熙通爵爷才过世就把直少爷送走,初子夫人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
「真不知道她那种高傲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说完,千代立刻掩住嘴角。「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新太郎笑着说:「别这么说。您会不满是当然的,连我听到鹰司家长子竟被赶出家门,也大感吃惊呢。」
「是吗?」千代又笑了。
「要是直少爷能够顺应天理、平安继承爵位就好了。」
千代苦笑着。
「这可说不准。毕竟初子夫人留下那样的遗言,直也说他不要爵位。」说完,千代有些沮丧地垂下肩膀。「就算好不容易继承爵位,但是若被别人拿来和常少爷相比,在背后说三道四的,直就太可怜了。既然他自己都说要放弃,那就算了。我们不需要住在气派的房子,只要母子俩能平安度日就够了。」
「您能如此无欲无求,实在伟大。」新太郎看似钦佩地说着,但是心里却想,这是她的真心话吗?「常少爷也说他不想继承爵位呢。」
千代微笑着。
「常少爷是个很体贴的人。他对我们很好,初子夫人的葬礼结束后,他还特地来这里请我们回本家住。」
「有这回事啊。」
新太郎心想,这确实像是常的作风;同时,他也因为得知连千代都对常抱持好意,整个心情轻松起来。由于万造也笑了,所以应该不是新太郎自己一厢情愿吧。
「不过,我和直都很喜欢这个家。熙通老爷给了我们这间租屋和一些农地,我也会做些针线活儿,靠这些生活就过得去了,有没有继承爵位都没关系。」千代说完微微一笑。「刚开始确实有些惋惜,但只要我做针线活儿累了,直帮我揉肩膀时,我就真的觉得这样就够了。」
新太郎感慨地望着千代脸上温柔的笑容。这个女人不会为了爵位而伤害别人,她的脸上写满了身为母亲的满足与骄傲。
「夫人心胸真是宽大。」
「您过奖了。」千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了,怎么没看到鞠乃小姐?」
「她出去了。」说到鞠乃,千代的声音变得很复杂。「她说怕白天出门会晒黑,偏要晚上出去。最近夜里不太平静,直就送她到叫车的地方去了。」
「这样啊。这时候出门确实晚了些,她还真是个思想前卫的小姐呢。」
「她不是睡一整天,就是没事跑出去,也不知道上的是哪间女校,生活过得可惬意呢。不过她是常少爷托我们照顾的,我也不好说什么。」
「鞠乃小姐似乎很想做直少爷的妻子。」
「但直没有那个意思。反正她的目标是爵位继承人,应该很快就会搬回本家吧。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和鹰司家断绝关系了。」千代笑了笑。「要那个小姐嫁到不是华族的普通人家,也实在太委曲她了。」
千代这么说着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立刻站起来。
「直好像回来了。」
「既然都能出门了,您的伤势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直才进门,新太郎劈头就这么说,直只好苦笑。
「劳你们费心,真是过意不去。家母收到礼物非常高兴,多谢了。」说完,直愉快地笑着。「不过,我自己是比较喜欢仙贝。」
「那真是失礼了,下次一定照办。」新太郎也笑了。「鞠乃小姐呢?」
她啊,直又苦笑了。
「她说想赏夜樱,怎么劝也不听,只好叫家里的男丁陪她去了。」
「现在赏夜樱似乎有点太早,我看鞠乃小姐只是想跟您一起出门吧。」
「天晓得,不过她确实是闹了一会儿。奇洛馆是因为我也有兴趣才陪着她去;但赏夜樱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就不必了,叫我去也很困扰。」
「您这样未免太无情了。」
「鞠乃倾心的并不是我,而是鹰司家的继承人。等我失去继承权后,她一定会马上搬出去的。」
「您真的要放弃爵位吗?」
「当然。」
「可是……」
「我没兴趣。要是初子以为我抢走爵位,气得从坟墓里跑出来怎么办?我活到现在从未依靠过鹰司,现在更不需要。」
「但是……」这次开口的是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的万造。「直少爷,您不是想改变世道吗?」
直张大眼睛看着万造。「这话从何说起,我可不是那种理想份子。」
「但我听说您跟民权人士有往来。如果能拥有鹰司这个姓氏,加上贵族院(注一)的议席,以及鹰司家的财产,不就能做更多的事吗?」
「我……」直欲言又止。「我确实跟那些人有往来,而且还很密切。我家里更窝藏过自由党的余赏,连星先生也对我另眼相看。」
明治十四年(1881),以板垣退助(注二)为党魁而创立的自由党,其改革脚步比改进党(注三)还激进,因而纷争不断。这些对立加上对集会条例(注四)的反弹,结合了穷苦
注一:贵族院:日本旧宪法下的帝国议院中的一院,等于是两院制的上议院。创设于一八九〇年,废于一九四七年。
注二:板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