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要卖萤火虫,应该在仲夏夜时分找那些坐在路旁长板凳乘凉的人才是。
咚咚的祭典声还是断续地传来。
应该叫住他,还是就这样目送他离去?长松迟疑着。
就在长松犹豫不决时,男人弯进了富嶋町的巷子里,长松只能遗憾地望着那摇晃的光芒渐行渐远。
『唉呀,那不是人魂贩子么?』
黑暗中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长松吓得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老是拿着掳来的灵魂四处招摇。』
乾硬的一声「喀哒」,长松被吸引着回过头去。
在酒库间的小路转角,有人探出半个身子看着长松,长松不禁后退一步,因为对方是个人偶。
注:狸囃子:指夜晚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祭典音乐,一般认为是狸敲打自己腹部发出的声音。在江户时代是民间流传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少女人偶的发簪映着烛火闪闪发亮,她身穿鹿纹黑领的黄八丈(注一),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妆扮,不过却是个做工精致讲究的人偶。
她看来像浮在半空中,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后面有个黑衣人。那是街头卖艺的操偶师吗?长松从未见过有人使用如此精致的人偶来表演,他只看过脸蒙着黑布的操偶师,手拿一尺的粗糙人偶,一边胡乱哼着净瑠璃(注二)一边让人偶跳舞的表演。说是跳舞,也只是让人偶挥着两袖,和眼前的人偶根本无法比拟。
『小兄弟,要上哪儿去啊?』
人偶歪着头问道,长松不由得也随她歪了头。
「这孩子啊,」令人惊讶的,这次换男人说话了,人偶喀哒一声地抬头看着那男人,「才刚送完便当给在银町工作的父亲,现在正要回家。这不是很让人感动吗?在这群魔乱舞的世道中,只靠着一盏灯笼就敢走在夜路上。」
『真是,还真孝顺哪。』
黑衣人坐在酒库一角历经风吹雨淋的老旧酒瓮上,像抱孩子般地将人偶放在膝上,抱着人偶的两手清楚可见。若那是黑衣人的手,那么又是谁在操控人偶呢?难道人偶是活的吗?
「孝顺的人会有好报,人魂贩子不会找上他,若是玩到忘记回家的孩子,他早就抓起来揉成圆球丢进袋子里了。当黑罗纱袋里的灵魂又多一个,就表示又有一个孩子不见了。」
黑衣人走到吓得嘴都合不拢的长松面前,低声地笑着:「放心吧,反正袋子是袈裟改的,不只染满线香味,连诵经声也渗在其中,被那贩子背着摇来摇去,连准备供品超渡的功夫都可以省了。」
少女噗嗤地笑了出来。『那还真是不错哪。』
「就是啊。」
黑衣人说完后,突然从酒瓮站起身,隐没在酒库的阴影中;之后只见角落探出人偶的脸,但她一瞬间也失去踪影。
巷子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路上小心吧,加紧脚步,别分神了。」
长松呆楞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眨了几下眼睛后,总算回过神来。他慌慌张张地追过去,拿起灯笼往巷子里照,长长的巷子里什么人影也没有。
他又听到了混杂着「回来啊……」的哆哆鼓声。
长松倒抽一口冷气,转过身。
注一:黄八丈:八丈岛原产的丝织品,以岛内所产的植物染料黄色、蓝色、黑色等染在生丝上织成条纹状。
注二:净瑠璃:是一种以三味线伴奏的说唱音乐,从十六世纪初的室町时代开始发展。在即将进入江户时代时,与偶戏结合,成为「人形净瑠璃」。江户初期之后,不分贵族平民,广受欢迎。
他不是吓得逃走,而是怕家里的母亲担心。小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离去了。目送长松离开的少女,喀哒一声地转过身来。
『唉呀,居然吓成那副模样。』
少女将自己梳着岛田髻(注一)的头依偎在黑衣人臂弯里。
『相公也真是坏心眼。』
黑衣人盯着怀中抬头望着他的少女,低声笑道:「还是警告他一下比较好啊,近来的夜路可大意不得。」
少女沉默地歪了歪头。喀哒,黑夜中又响起乾硬的声音。
「人们在夜晚各处点起电灯或瓦斯灯,就自以为驱逐了黑暗,但灯火毕竟是假的光,而夜晚也不只是黑暗而已啊。」说完,他用戴着黑色手甲的手轻抚少女下巴。「就像是用板子盖住河面一样,难道只要在上面盛土、铺石,河川就会消失无踪吗?」
黑衣人的手指在少女脸颊上来回抚弄着,少女喀哒一声地歪了歪脖子,想用脸颊去磨蹭那只手。黑衣人见她这模样,黑巾底下的脸孔笑了。
「更别说鱼还住在水底啊。河底的鱼会吃尸体,但不会攻击人类;不过栖宿在暗夜深处的鱼可就不一定了。」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是因为黑衣人那番话而笑,还是被黑衣人的手指给逗弄得笑了呢?
「想不想听不幸男人的故事?」
『什么《封印切》(注二)啊、《笼钓瓶》(注三),奴家已听腻了。』
「不是那么古老的故事,而是近日东京的故事。」
少女还是歪着头。
「听我说就是了。有一个叫亥藏的男人……」
黑衣人亲密地用手抚着少女的白色颈项。
「他出生在信州松本,是佃农家的三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