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宴 下卷 第五章

>   “我总是很认真啊。”

  “是啊……”旧书商说道,啜饮了一口茶。“也不是不行,只是资料整理的速度追赶不上而已。不过大部分的民俗学者都是浪漫主义者,往往会以一厢情愿的认定去填补缺损的部分。卓越的思想有时候的确需要超越逻辑的跳跃,但是一厢情愿的认定和灵光一闪是似是而非的,不过想到的人自己无法区别,不管什么样的情况,意想不到的结论是可以相信,但符合预期的结论都是很可疑的。”

  “你说的认定,就想犯罪搜查中的预测吗?”

  若是不代换成自己的语言来咀嚼,木场就完全无法理解,京极堂说:“我觉得大爷说的预测,和一般人说的预测有点不同。”他把茶杯放回茶托。

  “希望会变成这样,或是应该会变成这样——这是一厢情愿。大爷说的预测,顶多是‘或许会变成这样’吧?这是灵光一闪。”

  “原来如此啊。”

  “柳田翁的《二十三夜塔》是一篇优秀的论文……,但是柳田翁把待庚申当成我国固有的习俗了。关于这一点,折口老师也相去不远。感觉他们不太愿意把它当成大陆传来的风俗,太过于一厢情愿,视野就会模糊。事实上,尽管待庚申在江户或截内等都市地区大为流行,而且许多文献都看得到这样的记录,柳田翁和折口信夫却满不在乎的把他当成村落社会固有的民俗神。一旦弄错出发点,累积资料的行为就没有用了。”

  “也就是初期搜查失败了吗?”

  “是的。”

  “意思是待庚申不是国产的吗?”

  “……是啊,它不是国产的。”

  “所以才会讲到天帝啊。唔,复杂的事我听了也不懂哪。那么那个……虫吗?叫悉悉虫的……”

  记得春子说肚子里的虫叫悉悉虫。

  京极堂“哦”了一声,接着说:“既然你知道,那就容易说明了。”

  “容易说明?”

  “是啊。可以说,那就是庚申的源头。悉悉虫应该对应什么样的汉字,我也不晓得,不过它还有其他别名,叫悉亚虫、休其拉或休喀拉。(注:以上皆为音译,原文各为:シャ虫(shiyamushi),ショキラ(syokira),ショウケラ(syokera)。)”

  “那是日本话吗?”

  听起来像舶来点心。

  “休喀拉有时候会配上流精灵(注:日本于孟兰盆期间的十五日或十六日,将供品或灯笼放入河川或海中送走精灵的习俗活动。)的精字,还有虫蝼蛄(注:虫蝼蛄(虫蝼)虫在日文中是虫的低贱说法,多用在骂人。)的蝼蛄两字,表记为‘精蝼蛄’,此外,休其拉有时候会在青鬼后头加上一个‘们’写作‘青鬼们’(注:原文为‘青鬼ら’,发音为syokira,意为‘许多青鬼’。),可是大部分都是用平假名来写,这些字,多半只是借用汉字来表音而已。”

  “表音……?有记载在什么文献上吗?”

  “有啊。像是全国各地有庚申塚的寺院,或是庚申堂中流传的‘庚申缘起’。此外也被当成咒文,口耳相传。”

  “咒文?为啥啊?有什么经文吗?”

  “只是保平安的咒语而已,在庚申的夜里不守规矩的时候念的。”

  “不守规矩?”

  “没错。也就是不熬夜,早早入睡时念的咒语,藤原清辅所写的《袋草子》里,记载没有待庚申而入睡时,要念诵:‘悉亚虫,去我床,离我床,难卧未寝,未寝但卧。’”

  “什么?”

  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几乎像绕口令了。京极堂以清晰的咬字再念诵了一次咒语,但木场还是听不懂意思。

  “嗳,看字比较好懂吧。不过在《嬉游笑》里,喜多村信节说《袋草子》中提到的悉亚虫应该是悉悉虫,并补充说它也叫做休喀拉。不过就算参阅其他文献,也难以判断正误。”

  “随便啦,那是哪种虫?”

  “这种虫。”

  京极堂无声无息地站起来,拿来堆在客厅壁的一本线装书,翻阅后出示给木场看。

  上面画着图。

  砖瓦屋顶,是仓库还是商家?

  总之,是屋瓦上,屋顶上。

  建筑物的另一头画着一颗松树。

  屋顶上有个像天窗的开口。

  那里趴伏着一个异形之物。

  全身漆黑,白色的线条沿着肌肉分布,看起来有点像剥了皮的人体。

  肩头上有着鳞片般的纹样。

  白发倒竖,嘴巴裂至耳边,口中露出锐利的牙齿。不仅如此,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那双眼睛就像鱼类,无比浑圆。前脚有三只脚趾,生着像鹰爪般的狗爪。

  怪物攀在天窗上,目不转睛地窥视着里头。与其说是窥视,感觉更像在监视。

  ——监视啊。

  这……在看什么吗?

  木场把手放在后头上。

  “这才不是什么虫哩,是鬼(注:日文中的鬼指的多是佛教中地狱的狱卒形象,而非中国一般认为的幽灵。)嘛。”

  “是鬼,可是……这是虫。”

  “哪里是虫了?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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