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宴 下卷 第五章

  穿过稀疏的竹林,紧临着就是京极堂的住处。木场打开后面的木门,穿过精心整理的中庭,把竹子放在簷廊上。主人说外头很冷,请他进客厅,但木场应说簷廊比较舒服。

  一月二日还很温暖,过了三月以后,风却突然冷了起来。木场竖起外套衣领。穷忍耐正适合自己。

  等了一会儿,热茶送来了。难得不是泡干了的茶渣。就像主人说的,夫人不在时,会端给客人的都是几乎一点颜色也无的茶水,和热开水没两样。是因为大清早来访的关系吗?

  “好冷。”

  “那就进来呀。”

  “这里就好了。”

  老实说,木场有所顾忌,不愿意和京极堂面对面。因为木场觉得,京极堂应该比他更深陷在之前的事件里,难以自拔。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其实木场自身也不清楚。

  不过,木场强烈地感觉比起毫无感想、吊儿郎当的自己,这个人一定有着更确实的想法。

  木场转头窥看朋友的模样。

  身穿和服的旧书商正打,量着砍来的竹子。

  京极堂在平素,也总是一脸不悦,难以看出表情,所以乍看之下,他似乎总是稳如泰山。这也是当然的,京极堂并非事件直接的当事人。说起来,他是受人请托才勉强出面的,而且出面解决时,也并未犯下任何过失。木场认为他的行动十分适切,而且是最妥善的选择。再加上既然京极堂是平民百姓,不必像木场一样感到自责。最重要的是,如果京极堂没有插手,事件可能根本不会结束,不结束的话,有可能继续出现牺牲者。以这一点里看,京极堂不应感到有何遗憾才是。

  ——不,不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牺牲者的数目都不会改变。或许只是原本会拖上十天的事,一天就结束罢了。那么,也可以视为由于急着解决而产生的扭曲,在一夜之间夺走了许多条人命。

  在身后打量竹子的朋友,或许正在为此后悔。不管怎么说,硬是吹熄了原本不会结束的事件灯火的,不是别人,就是京极堂。

  木场再度窥看他的表情,没有特别不同。

  ——就算如此,他果然还是……

  感到后悔吧——木场心想。

  虽然这或许只是木场的愿望,希望京极堂感到后悔罢了。

  “你是说……庚申吗?”冷漠的主人徐徐地开口。

  木场脱掉一脚的鞋子,把脚抬放到膝盖上,扭过身体说:“噢,我想这种事问你最快。老样子,又来听你无聊的长篇大论啦。那是宗教吗?”

  “不算宗教,是习俗吧。”

  “可是他们会拜拜吧?”

  “拜拜?”

  “拜拜那个什么猴子啊,还有很多手的佛像。”

  “哦,你说三猴和青面金刚啊。那不是膜拜,是祭祀,那与其说是本尊……,是啊,比较接近纪念碑或供养塔吧。如果讲确实地举行了一定的次数,就会做为纪念将他们祭祀在集会的场所。”

  “那样还不算是宗教吗?”

  “不是宗教。又没有教义,没有开山祖师,也没有固定的本尊。”

  “你刚才不是说会祭祀吗?”

  “所以说……是啊,大爷,过年时你也会在神龛上摆神酒和点灯吧?那算信仰吗?”

  “说信仰也算是信仰吧,不过我也不是特别相信什么。唔,算是讨吉利吧,是一种习俗嗯?这样啊,原来如此。那,就像传统习俗吗?”

  “唔,算是吧。古时候就有叫做待日、待月类似的习俗。即使只论代庚申,也可以追溯到平安年代吧。《续日本后纪》、《西宫记》里,就记载了宫中庚申御游的情形。”

  “哦……”木场敷衍地应声,反正他听不太懂。“随便啦。也就是说,跟过年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意义喽?”

  “也不能说没有意义。”京极堂说着,走近木场身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习俗和惯例不会毫无意义地形成。”

  “彻夜喝酒作乐,除了解闷以外,我想不到其他还会有什么意义。可是,就算是为了解闷消愁,比起几个邻居呼朋引伴定期来上一次,倒不如各自等到忧闷够了再一起來吧。”

  木场这么说,京极堂笑了。

  木场也微微地笑了。

  “说起来,为什么是庚申啊?庚申就跟丙午什么的一样,是一种历法吧?”

  木场问得很笼统。但朋友似乎也听懂了。

  “事十干十二支。”

  “老鼠和老虎什么的十二支吗?”

  “就是所谓的干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干,与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支组合起来,共有六十种搭配,可以用来纪年或日,所以庚申每六十日,或每六十年就会碰上一次。大爷喜欢的戊辰战争(注:指一把六八年至隔年发生的明治新政府军与江户旧幕府军之间的一连串战争。)和壬申之乱(注:六七二年,天智天皇死后,大友皇子与大海人皇子为争夺皇位而发生的内乱。后来大海人皇子战胜,即位成为天武天皇,开创集权的律令体制。)的戊辰和壬申也是干支。不过丙午不念做heigo,而是念做hinoeuma(注:heigo为照汉字字音来念的音读念法,hinoeuma则是依日语语义来读的训读念法。午(uma)对应十二生肖的马(uma),故训读读音与马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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