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沼地的痛楚应该不只这种程度。日伞说沼地看起来从容自在,其实除了脚伤还抱持很多烦恼,不过就我看来,她选择自我了断的理由,只可能是脚的痛楚。
除了痛楚,没有其他东西能逼她寻死。她转学前打好基础的「搜集不幸」活动,肯定已经大致疗愈她内心的伤。
不过,这也是我任性的想像。
事到如今,连她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或是哪些部分是真的。
从常理判断,她果然只是我在多愁善感的时期,因为学姊离开而改变环境时看见的幻影。对,包含恶魔之手也是幻影。
「……至少应该注意一下跑步姿势吗……」
我以举起杠铃的心情微微抬头,看著刚买的锐跑运动鞋底完全磨平,如此低语。
「但要是在意姿势,就没办法跑完全程吧……」
我说完之后,察觉在这种状况不晓得怎样才叫做全程,仰天苦笑。
「这么说来……战场原学姊的跑步姿势……好美丽……嗯……非常美丽……」
说我连眨眼都嫌烦有点夸张,但是实际上,我闭上双眼之后就懒得睁开。
不晓得是从哪里联想的,此时掠过我脑中的光景,是国中时代──公立清风国中田径社,战场原黑仪学姊在跑道奔跑的身影。
战场原学姊是名人。
我不知道这件事,但依照沼地所说,她似乎和羽川学姊一样有名。不过真要说的话,大家觉得羽川学姊难以亲近。
我认识羽川学姊之后,认为她应该是过于完美而难以亲近。相对的,战场原学姊有著相当脱线的一面,这部分很受学弟妹欢迎。
战场原学姊或许会说这是作戏,但如果这么说,没人不会在面对他人时作戏。
在这个世界,没饰演好自己的角色就活不下去。所以沼地说我饰演的是小丑,这种说法并非完全错误。
基于这一点,我无法责备扇学弟。
以这层意义来说,战场原学姊饰演的「角色」很完整。是不会过于完美的完整。但她在跑步的时候,甚至将这种「角色」拋在脑后。
好美丽。
我直到看见她的奔跑,未曾认为人类奔跑的姿势美丽。没想过人类气喘吁吁,拿出全力拚命奔跑的样子,可以让「美丽」这种形容词成立。
所以,我也同时觉得不想跑在她身旁。我不想被拿来比较。我致力于奔跑,是内心软弱地向恶魔许愿之后的赎罪行为,我认为这样的我不能跑在战场原学姊身旁。
我认为这样的我,没资格跑在她身旁。
所以即使战场原学姊两年来不断邀我和她比赛短跑,我也一直婉拒。明明即使包含恶魔的因素在内,我跑赢她也无妨,但我大概不想跑赢战场原学姊。
不是跑得快,而是跑得美。
这样不可能有胜负可言。
「学姊宣称要减肥,从去年再度练跑……但果然好美丽。要是我也能像那样奔跑该有多好……」
一停止跑步就沉思的我,开始陷入无可救药的感伤情绪时,响起一个不解风情的喇叭声,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我毕竟是大字形躺在道路正中央,一个不小心被车撞也不奇怪。
虽说天亮了,但现在还算是凌晨,所以我有点大意,差点出车祸没命。
转头一看,一辆令人眼睛一亮的亮黄色金龟车,停在数公尺前方。
「不好意思,我立刻让路……」
我如此回应喇叭声,但音量很小,车上的驾驶不可能听得见。
何况,我动作很缓慢。我疲劳到站不起来。
我打算巧妙在马路翻滚,至少让出车子能走的空间,但司机先开门下车了。
可能是以为我喝醉倒在路上,或以为我已被别的车子撞到,才会关心我一下吧。
「喂,不要紧吗?」
驾驶接近过来,蹲在还没办法起身的我旁边,看著我的脸。
「……咦,神原?」
「啊……」
我发出脱线的声音。我认识这个驾驶。
「阿良良木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