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人眼中,我似乎只是一个「位于那里的小家伙」而已。
即使听朋友聊他们的父母,我也深刻认为那个人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但她终究是我的母亲,所以对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不过,我在生活、成长的过程中,确实觉得这种「理所当然」有点不对劲。
我一直诧异父亲喜欢她的哪一点。不过这或许只是我天真地坚信夫妻肯定是两情相悦而结合吧,算是我人生一段可爱的小插曲。
何况如果真要质疑,我应该质疑的不是父亲为何喜欢那个人,而是那个人为何不惜私奔也要和父亲结婚。
虽然不是绝对,但我实在不认为她是那么热情的人。
她说她辛苦过。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她为了和神原家的长子在一起,历经各式各样的劳苦、面对莫须有的歧视、遭受许多挫折,在最后私奔。
她曾经过著逃避般的生活。
保守来说,应该不是幸福的恋爱。至少不受祝福。
这是一场如同和幸福反其道而行的恋爱。如果只注意这一点,就觉得这确实是我的母亲,但我认为我和那个人之间,存在著无法接受的差异。
或许只是我想这么认为吧。
只是希望如此。
到头来,或许母亲才不想和我相提并论。她应该不希望和我这种对「分际」一知半解的人相提并论。
不过,他们两人和乐融融一起出车祸而共赴黄泉,无论是亲生子女或是独生女,应该都没有介入他们的余地。
我这么想。
我从以前就这么想,但这种想法最近更加强烈。
父亲和那个人过世之后,我由爷爷奶奶收养。我不晓得外公外婆是否真实存在。这么说挺奇怪的,但我觉得那个人不太可能是「某人的孩子」。顺带一提,爷爷奶奶对那个不只抢走宝贝独生子,还像是殉情般离世的女性似乎恨之入骨,即使终究没对年幼的我说她的坏话或怨言,对那个人的负面情感却是藏也藏不住。
我觉得既然这样,乾脆坦白说出来比较好。
这么一来,或许就可以一起聊个痛快。
我如此心想。
「你在成为我女儿的时间点就受到诅咒。但不只局限于你,所有婴儿在『生为人类』的时间点都受到诅咒。何况,你不觉得人类生下人类很恶心吗?在这个难熬的世界,宣称传宗接代美丽又神圣的说法大行其道,你不觉得这是神赐予的诅咒枷锁吗?难道是我想太多?不对,我想疼爱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意志,肯定是神的意志。」
那个人说过这种话(我依稀记得),所以反过来说,那个人似乎姑且以她自己的方式颇为疼爱我。
这么说来,我回想起父亲说过「那孩子是代替神而活」。父亲居然将自己的妻子称呼为「那孩子」,现在回想起来令人会心一笑,但我无法认同他的意见。
无法照单全收。
该怎么说……
对,就我来说,那个人如同恶魔。
「神或恶魔都一样。即使讲一堆乱七八糟的藉口,人类终究是那些家伙的玩具。不要胡思乱想这种明白至极的事。」
那个人如是说。
我的母亲神原远江──旧名卧烟远江的她如是说。
「笨女儿,快给我醒来,今天是期待已久的新学期吧!」
「!」
我猛然颤抖。
这个好大的声音惊醒我。这当然是梦中的声音,但是脑中响起的这声仿真斥责,使我瞬间清醒。
明明是四月上旬的清凉早晨,我全身却瞬间满是汗水。
「唔哇,唔哇,唔哇……」
最不舒服的一次清醒。
这是神原史上最不舒服的一次清醒。我还以为会死掉。
阿良良木学长每天早上都由两位可爱的妹妹叫醒,他经常嘀咕抱怨这件事,但妹妹们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叫醒,总不可能是趁著学长熟睡时以凶器袭击,应该不会抱持我这种恐怖情绪醒来。
啊啊,好恐怖。
……哎,虽然今天是做梦的错,不过到头来,我很久没有「舒服清醒」的经验。
我看著左手臂这么想。
看著以胶带层层包覆,绑在房间柱子上的左手臂这么想。
「……呼。」
我以右手徒手扯断胶带,进行一如往常的这项例行工作时,我缓缓恢复镇静。
平复激动的情绪。
左手臂稳稳固定在不会动的柱子上,所以我睡觉无法翻身,基于这种意义难以熟睡,但要是没这么做,我不晓得自己睡著时会闯出什么大祸。
不晓得自己睡著时,下意识之间,会闯出什么大祸。
即使以手铐之类的东西固定,也可能下意识地以钥匙打开,因此我使用胶带。这么一来,即使在半夜像是梦游般穿上雨衣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