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多,长次排行第五。
“当时他还是个婴儿。”阿妙说道,“刚出生不久……这是两年前的事。他当然不叫长次,那是我抱走之后取的。”
临时工木匠是名副其实的只有孩子多的穷人家,夫妻经年都在吵架,几个孩子老是饿肚子。阿妙见状,萌生了一个主意——一个像是永不熄灭的蜡烛那般苍白又炙热的主意。
“那家大婶曾说,孩子已吃够苦头了,所以,我才想,既然这样那就把婴儿给我。我会把他当成是死去的长次,好好养育。那时我大概有点神志不清了,也许现在也神志不清。”
为了抱走婴儿,阿妙小心翼翼地等待时机。然后,这异想天开的企图成功了。
“真的动手时,比想象中来得容易。我带着那孩子过了大川,找到住处。我说这是我的孩子,没有人怀疑,我又说丈夫已经死了。就这样一直到今天。”
阿妙显得很快乐——她像梦呓般低声说道。
给长次挂上那个走失牌,是因为那样有一度失去的东西好像全都回来了的感觉,阿妙如此说道。市兵卫同情得说不出话来。
“只要看到那个走失牌,我就会觉得火灾和所有事都不曾发生。再说,我认为,就算万一,自己也绝不会让长次走失。”
但是,那个万一真的发生了,而且自长次在盂兰盆节市集那晚走失以来,那个走失牌反而紧紧地牵制着阿妙。
“我想,就算有人发现长次,大概怎么也想不通吧。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找那孩子。要是对方质问我,这走失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只要稍微查一下就可以马上查出来,我的长次今年不可能仍只是这个年纪。这样一来,我偷偷抱走别人家孩子的事也会跟着暴露,可是我又想找回长次。我真的快疯了。”
市兵卫暗付,阿妙在迷路石—旁流下的确实是血泪。
“为什么您知道我是阿妙?”
“因为你的手。”
市兵卫在回向院抱着昏倒的阿妙时,发现她的手掌有许多茧。
“在外头替人梳发,必须提著工具箱,我想这茧可能是提工具箱的关系。再说,你的手指很白很美,却刚劲有力。指甲因长年接触发油,非常光滑。我当时就想,啊,这是替人梳发髻的手,然后就从这里开始联想。”
此时,最花工夫的是从阿妙口中问出婴儿双亲的名字。那像是阿妙最后的抵抗,她—味地哭,不肯轻易松口。
“你们要把长次还给他们?”
“应该是吧。”
“那对夫妻肯定会说,其实也不必要把孩子还给我们吧?”
市兵卫叹了一口气。虽然十分不忍,却也不得不说:“要是到明石町打听,一定可以知道那对临时工木匠夫妻到现在还在找孩子吧,迷路石上也一定贴有纸条吧。你应该也很着楚为人父母的心啊。”
阿妙呜咽地说:“我能不能再看长次一眼?”
“这不行,”市兵卫说道,“这不行啊!”
阿妙只是哭泣。
多亏市兵卫的尽力,阿妙才免去罪责。而明石町的木匠夫妻,对一度以为被妖魔鬼怪抓走的婴儿变成两岁大的孩子归来一事,虽然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当然也有点畏怯,但也正如市兵卫所预料的,衷心地感到高兴。
但是,长长呢?市兵卫心想。你真正的阿妈。其实是别人啊!
前往阿妙和长长住的大杂院,果然邻居是木桶师傅。长长口中的那个“木桶铺阿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为阿妙流了泪,并帮市兵卫埋葬了永眠地板的那个阿妙的长次。
市兵卫觉得似乎得到了些许的救赎。尽管只是些许。
长次回到了自己的父母家,阿艳曾喃喃地说:“管理人啊。”
“什么事?”
“我啊,曾经这么想,要是找不到那孩子的父母该有多好。我这样大概会遭天谴吧,一定会的。”
市兵卫默不作声。接着,想起贴在迷路石上的那些无数的纸条。
他很想将阿妙和阿艳的名字也写在那上面。
注一:一七二六年。
注二:冰人,居中媒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