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嗯嗯”地随意听听的佐吉,暗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簪子?”
“是啊。听说是崭新的银簪,反正大概是禁品吧。那簪子上有个漂亮的红珊瑚珠子,而且,听说珠子上刻有那姑娘家的家徽。不知那簪子要多少钱……咦?怎么了?佐吉先生。”
佐吉觉得有种冰冷沉重的东西沉甸甸地自头上压下来。
刻有家徽的红珊瑚珠子银簪。
这个东西世上绝无第二个。那是佐吉的作品。
这么说来,那老人说的全是谎言?不是要出嫁,而是报仇。
那个红珊瑚珠子是父母的遗物,或许是真的。大概只有这点是真的。
(只有已经隐居的祖父一人。)
原来不是父女,而是祖孙,而且是为了报仇。
那簪子上刻着我的名字。
既然是上头在办案,就算是报仇姑娘身上佩戴的,然而一旦发现是崭新且一看就知道价格昂贵的银簪,上头不可能坐视不管,肯定会追查簪子的来源,一定会查出来的。
佐吉不禁将颤抖的手贴在额头,只有邻家大婶还自顾自地说着那个报仇事件。佐吉背对着美代,看不到她的脸,但是美代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有句话一直在佐吉的心里反复出现,而老人的脸也在心里反复地出现。
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
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报仇这个真正目的?不能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仇家察觉,以免对方远走高飞?因此直到那天来临之前,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而谎称到底?然后等他们完成大义,才公开真相,接受大家的喝彩……
(可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佐吉在心里对着老人的脸举起拳头。你明明知道,既然知道,在我刻上名字时,不是可以告诉我一声最好不要吗?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时,不知情的邻家大婶以有点愉快的口吻说:“而且啊,听说遭到报仇的好像是和鸟居甲斐守一伙的。不知是同伙还是手下,反正是对那可憎家伙拍马屁帥那群人。”
“……这么说来,那姑娘的父亲也可以说是中了那个甲斐守的诡计咯?这次的报仇,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甲斐守?”
佐吉声音颤抖地阿道,大婶皱着眉点头说:“是啊。不是听说那家伙很阴险吗?反正是那个奉行嘛。所以说,那姑娘真的替大家出了一口气。”
此时,佐吉耳边再次响起老人那有些兴奋的话语。
(我反对现今的政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而打动佐吉的正是这句话。
(世上确实有那种不屈服于任何事物而只属于自己的道理。在这种世道下,你虽只是个百姓,竟敢光明正大刻下自己的名字,这种决心令人佩服。)
这就是你跟你孙女的大义吗?只属于自己的道理吗?实在伟大,太伟大了。可是……
佐吉握紧膝上的拳头,轻轻地连连摇着头。
不对!不对!不对!
我那么做并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你是武士,才会佩服这种事,可我不是武士!
我有必须照顾的妻子,自己也得糊口、也想工作。我为的只是这些,只是这些而已。
我没有任何大义。
“喂,佐吉先生。”
听到邻家大婶的喊叫,佐吉抬起头来,他发现一直滔滔不绝的大婶,脸上笼罩着宛如傍晚阵雨前天空的乌云。
“管理人在外面,他说有重要事情找你。”
门口的格子纸门敞开一尺左右,从那里佐吉看到管理人一脸严肃的表情。
这么说,已经来了?物价调查总监公役太厉害了。
邻家大婶才匆忙离去,管理人便跨了进来。这时,佐吉才知道,管理人不是单独一个人前来,后面还跟着其他人。
佐吉上半身微微摇晃,缓缓地站了起来,回头一看,正好和睁大双眼、血气全失、无助地望着自己的美代四目交接。
我说,美代啊。佐吉在心里呐喊。在我被逮捕的这段日子里,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有谁会帮我报这个仇?
已经无处可逃了。
注一:二月最初的午日,稻荷神社所举行的祭典。
注二:一八四一年。
注三:幕府主政者之一。
注四:南、北町奉行所每月轮番受理报案,因官厅分别位于南北,因而称之。“奉行”是最高长官。
注五:将军直属的低级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