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而在庭院里一片一片掐下雏菊花瓣的身影,仅是残留于他脑海中的幻影罢了。
菲力普无声地轻唤克莉丝蒂娜的名字,视线落在手中的玻璃瓶上。
方才是他头一次觉得费儿杜尔夫人是自己母亲。
正因如此,他在此打开了瓶盖。
在月光映照之下,透明液体由澄澈的深蓝色玻璃瓶口流出,一边发出滴答声,一边渗入回廊的石地板。一待滴落声结束,他便将盖子与瓶子扔向庭院深处。
他早已自己准备好药,药就放在上衣口袋那个米黄色的小遮光瓶里。
他向南穿越回廊,在二楼房间前停下脚步。
他原本以为应该有上锁,门把却轻而易举地扭开。门一打开,花香便有如洪水般涌上。菲力普蹙起眉头,一面望向附有床罩的床铺,这时有人开口了。
「你终于来探望我了。我的弟弟呀。」
稍稍坐起的身影亲昵似地唤道。在床罩那张斜纹布的遮掩下,菲力普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不过可以听出他并未睡着。
「……你这么期待我的到来吗,艾米尔殿下。」
「是啊,我等你很久了。」
听见菲力普这么问,从床铺那头传来清晰的回答。
艾米尔身旁忽然有个影子动了一下。看见有人从枕边爬出来,菲力普还怀疑会不会是克莉丝蒂娜。不过那头长发并非金发,而是深褐色。这就是他传闻中的情妇吗?确认这点后,菲力普感到心头的憎恨之火又烧得更加深沉了。
一直到不久之前,菲力普一点也不怨恨艾米尔。就连听说他有情妇时,菲力普也只是觉得讶异而已。菲力普开始憎恨同父异母的他,是在发觉自己爱着克莉丝蒂娜之后的事了。
这时艾米尔笑了,彷佛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你终于要来杀我了,对吧?」
他说着一口高贵之人该有的正确发音,相当安详,而且有些开心地如此问道。菲力普并不讶异,他只是很恨艾米尔。如果可以,真想一枪射穿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过,这也未免太招摇了,所以他准备了药。只要掺酒嚼下这毒药,就能让人从此一觉不醒;只要在睡着的人嘴里滴一滴,便马上能致人于死。不过望着眼前的艾米尔,听着他的声音,菲力普甚至有股冲动,真想拿短剑刺穿他的胸口,连同他的情妇一起送进坟墓。
尽管如此,艾米尔仍是一副悠哉的模样。
「怎么了?你不是要杀我吗?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动手吧。我不会反抗,因为我总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你哪里无能为力了?」
听见艾米尔这么说,菲力普整个眉头纠结在一块儿,挤出的声音又低又嘶哑。于是艾米尔轻声咯咯一笑。
「本来就是啊?我的人生只能任由父王摆布,所以身体才会像这样日渐衰弱。离开首都静养时,我原本还健康得可以在森林里散步,可是被召回这满是污泥与瘴气的首都,被关进这房间之后,我就成了货真价实的病人了。嗯,不过也多亏这样,笼络那位太子妃殿下也轻松多了。」
「笼络?」
「对,笼络。」
所以你根本不爱克莉丝蒂娜吗?
菲力普本想这么问,但还是闭口不语,因为他觉得问出口就等于自己输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缓缓从床上起身的艾米尔令他倒抽一口冷气。
艾米尔将长椅上的睡袍披在自己纤瘦的身子上,然后回过头。
「呐,菲力普。我对王族的生活、王太子的身分,甚至是艾米尔·菲力普这个名字都没有兴趣。我从不觉得自己能活到二十岁,所以从未想像过自己的未来。因此,父王要我留下子嗣的命令,在我耳里听来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笼络克莉丝蒂娜,不就是因为有这个必要吗。」
「这当然是因为我无能为力的缘故,她真的是一个优秀的帮手。」
艾米尔话才说完,便拿起放在长椅旁圆桌上的银烛台。不晓得他拿那已经没烛火的烛台要做什么?菲力普望着他,他走向离床稍远的墙边,以夜间照明的大型铁烛台点燃手中的蜡烛,然后从做礼拜的祭坛取出一个圣具,摆放在圆桌上。
祭坛明亮得宛如隔离于宽广的房间之外,上头还有个银杯。
艾米尔取下中指戒座上的装饰部分,打开了上头的盖子。从圆形镂刻的装饰中流出液体,全都注入了银杯之中。
菲力普瞪大双眼,想出声却说不出话。
艾米尔面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拿起银杯笑道:
「冒牌的艾米尔·菲力普,如果没有你,我就能平静地度过自己短暂的人生。所以,我要向你复仇。」
「……复仇?」
「我失去了安详的自由,但是——既然现实中没有希望,那我就自己创造希望的现实。所以,我要复仇。」
那与父王神似的嗓音中,蕴含了一种不祥的甜腻之感。
床上的黑发女子喊了声「艾米尔殿下」。
喝干的银杯发出铿锵一声,翻落在圆桌上的十字圣具与烛台前。
站在房间中央的菲力普只是圆睁双眼。
浓郁到宛如花园的香水味中,渗入了一丝鲜血的气味。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