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尔里宫的庭院里绽放着雏菊。
雏菊另有珍珠之意,很适合这洁白又惹人怜爱的花儿。
每次看见雏菊在蓝天下摆动,他总是会回想起来,想起那独自伫立于院子里,以修长的手指一一掐下雏菊花瓣,任其随风飘扬的那个背影。
白花绽放,就和那天一样。
天空也同样蔚蓝。
然而,今天宫殿里却有些喧扰。好几辆马车接二连三地穿越大门,朝街上的大圣堂前进。平时马车夫会穿华丽的旧式佣人服,此时却身穿黑外套、头戴黑帽。一名青年在窗边直盯着这一辆辆马车。
从彩色玻璃撒落的阳光,以及烛火照亮了大圣堂,太子妃正准备献花。
黑纱覆盖着那头宛如汇集了春天阳光的金发,以及那仍稚气未脱的脸蛋;克莉丝蒂娜站在设了祭坛的灵柩前。灵柩上已有国王夫妇的献花,她将洁白的百合放在一块儿,然后弯下膝盖,双手交握,合上眼睛,在侍女心生不忍而来搀扶之前,她完全动弹不得。
钟声在正午过后的首都雷·鲁迪亚响起。
过去,克莉丝蒂娜与已经不在此处的他,都将这为了哀悼而响的钟声视为祝福的钟声。
因此,她重新体认到一件事。
他与她的命运,早在那天就已经揭开了序幕。
宴席的喧嚷远去。她只是在回廊柱子另一头仰望着灯火通明的窗边,以及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影。
时节正式进入冬季,回廊在十一月的寒夜中显得苍白,脚步声在里头响起。
克莉丝蒂娜身穿淡蓝底色加上纯白薄纱蕾丝的洋装,右手紧抓着披肩角落,左手让前方那人牵着,就这么跟着往前。走在前头的是今早才与她结为夫妇的艾米尔·菲力普。
庆祝两人结婚的盛大舞会在薛尔里宫的大厅举行。不过,在克莉丝蒂娜还没听见宣告日期转换的报时钟声之前,对方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呐,我心爱的新娘,你不觉得这里很吵,让人静不下心吗?』
大圣堂的婚礼结束后,克莉丝蒂娜连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在今天的婚礼之前,她甚至只看过对方的肖像画。听他出声跟自己说话,克莉丝蒂娜感到讶异不已。她既没点头,也没办法摇头,只是沉默不语,一面拼命想着该如何回答才不会失礼。这时,他轻轻握住克莉丝蒂娜的手,温柔地在耳边说了声「跟我来」。
那在肖像画上不晓得看过多少次的深褐色头发,褐色眼眸,安详的双颊线条,温暖的嘴角;他就是比十六岁的克莉丝蒂娜大上六岁的兰比尔斯王太子——艾米尔·菲力普。
他迈出步伐后,便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到底要去哪里?要带我上哪儿去呢?
克莉丝蒂娜以眼神如此询问,力道从对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传来。
不过,其实她早已知道答案。今天早上,她与他已经在教堂——也就是神之家宣誓结为夫妻。既然如此,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想必就是两人共结连理的证明。
回响于回廊天花板下的脚步声忽然令她感到苦闷,于是她悄悄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怕的,这件事打从出生前就已经注定了。
艾米尔·菲力普是兰比尔斯的王太子,克莉丝蒂娜则是昆席德王国的第一公主。
大陆国家兰比尔斯与岛国昆席德隔海相望,双方的王族约于二十年前便已开始通婚。克莉丝蒂娜身为昆席德的公主,生来就注定要嫁给兰比尔斯的王子。这桩婚姻敲定时,双方也另外约定昆席德的公主,日后也要嫁给兰比尔斯的王子。这两国两代的王室通婚,毫无疑问的就是政治联姻没错。
尽管如此,对于嫁到兰比尔斯这件事,其实克莉丝蒂娜自幼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过了一会儿,前方的艾米尔·菲力普停下脚步。
漫长的回廊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尽头,一扇挂着白色人造花花圈的门扉耸立在两人面前。
「我们到了,打开来看看吧。」
「……好。」
克莉丝蒂娜走着走菩,脸都涨红了起来;为了隐瞒这点,她垂着颈子点了点头,缓缓推开并未上锁的房门。门一打开,花香便笼罩四周。蔷薇、百合、栀子花、茉莉花、紫花地丁、鸢尾、月下香;这些花照理不应在冬天绽放,她彷佛迷路误闯了这座花园。面对这如梦似幻的景象,克莉丝蒂娜感到一阵晕眩。
房里仅有一盏黑铁烛台照明,这时从房间内侧传来说话声。
「欢迎光临,克莉丝蒂娜太子妃殿下……我渡海而来的心爱之人。」
「咦?」
克莉丝蒂娜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一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种幻听呢?但她抬头的瞬间,差点没脱口尖叫起来。
这宽广房间的天花板是圆形的,里头有张上有床罩的大床。
床上躺着一名青年。
他长得和在教堂里为克莉丝蒂娜套上戒指,而且现在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的他一模一样。虽然他身穿白色内衣,头发稍长,但两人的年龄与嗓音简直如出一辙。
「吓着你了吗?这也难怪,会吓到也是人之常情。」
克莉丝蒂娜身后的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却又戛然而止。这阵沉默令克莉丝蒂娜有点发寒,无意识间拨开了面纱。
「殿下是双胞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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