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谁呢?伊娃回头望去,仰头望向方才摔下的阶梯上方。
俯瞰整个大厅的楼梯口上有人。那是个有着一头乱翘的柔软金发、戴着墨镜、身穿仿陆军蓝色军服的少年。
伊娃掀动唇瓣,默默地喊了声「卢」。
他单手扶着楼梯口的扶手,望着伊娃。
卢与伊娃是青梅竹马。岛国昆席德北方的偏僻荒野上有座古堡,两人从小在那儿长大。此外,他们亦是有能力唱出失落民族之歌的搭档——两人同样拥有其象征的紫色瞳眸,意味了他们「承诺爱子」的身分。正因如此,两人之后才得以重逢。
这回伊娃试着出声呼唤卢的名字。
她很想这么做,却呼吸困难。
据说荒野古堡焚毁后,居住在那儿的人们全都「不在了」。若真是如此,对伊娃而言,卢便成了硕果仅存的青梅竹马。
可是,卢现在是米歇尔的仆人。
自重逢以来,卢好几次以「你不是我的主人」来拒绝伊娃。想到这里,伊娃便紧闭双唇。
她无法将「再见」说出口,而且也不愿意说。
那她究竟该说什么才好呢?
「伊娃洁莉殿下。」
吉克出声催促。
伊娃这才再次感受到刮向身后的寒风,紧闭双眼转过身去,然后走出便门。
门廊积起的雪有如冰沙,在皮靴的踩踏下沙沙作响。伊娃低着头来到路上,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行人。她一个踉跄差点摔跤,但对方拉住了她的手。
「抱歉,你没事吧,小姐……呃,伊娃?」
「咦?」
听对方这么一喊,伊娃抬起头,见状吓了一跳。她认识撞上的人,也晓得他的名字。年约四十、戴着金边眼镜的他,正是鲍德温·赛文艾雷。他穿戴着大礼帽、手套及手杖这些绅士基本配件,而事实上,他其实还是个曾从事地下活动的执业医师,同时也是米歇尔的老朋友。
「怎么了?这时候你想上哪儿去?街上还不太平静,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我已经回不去了。」
「啊?」
大概是听不见伊娃喃喃低语的声音吧,鲍德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伊娃见外地甩开他的手。
「米歇尔已经不再是我的幕后支持者,他还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我不会回去。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
鲍德理所当然地如此反问,但伊娃不发一语,便从他身旁走过。「喂。」尽管鲍德叫她,她却理都不理,也未停下重新迈出的步伐。鲍德的声音仍从她身后传来。
「你跟米歇尔那笨蛋怎么了?伊娃!?」
鲍德转身想追上去,却被吉克单手抓住肩膀制止。「这是怎么回事?」鲍德蹙着眉问,但吉克就像主人伊娃一样坚守沉默,默默地跟在主人身后离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鲍德茫然望着他们离去,接着马上转身。
他推开剧院便门,穿越狭小的正门大厅,攀上楼梯,在楼梯间停下脚步。他看见二楼的楼梯口有个人,正倚着扶手蹲坐在那儿。
「你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鲍德问。
蹲坐的身影——卢并没有回答。他仅仅移动了一下视线,不发一语。鲍德疑惑地眉头深锁,在卢身前停下脚步,然后以褪去手套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鲍德又开口问:
「我刚才遇见伊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天晓得。」
「什么『天晓得』。你不是那个怪人米歇尔的侍从吗?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
卢的语气听起来相当烦躁。鲍德紧皱眉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在走廊上迈出步伐。匆忙的脚步声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
「米歇尔!」
鲍德一边开门,同时扯开嗓门。那说不上是灰色还是水蓝色的淡色眼眸环顾房内,然后讶异地瞪得浑圆。
若除去庞大的衣橱及梳妆台,这房间宽敞得就和客厅一样。里头有名男子,躺在盖着陈旧毛皮外套的长椅上。鲍德默默接近那手脚乱摆的身影,正想确认他的脉搏,但在触及对方颈子之前,微弱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可还没死。」
长椅上的男子如此说道,缓缓眨了眨眼,灰绿色的眼眸射向鲍德,细长的眼角泛着笑意。鲍德一边脱下大礼帽,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醒着为什么不回答我,米歇尔。」
「这要求太没道理了,我才刚醒来而已。」
米歇尔打了个呵欠,看来所言不虚。仔细一听,他的声音也不是很清醒。尽管如此,这也未免太难分辨了。虽然他的样貌原本就如雕像般端整,如今脸色看起来却也像雕像一般,恐怕不仅是那微弱的冬季阳光之故。鲍德无意识间蹙起眉头。
然而,用手梳理乱发的米歇尔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我渴了。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