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问个清楚才行。
而这也是伊娃来这房间的目的。
「欸,米歇尔。」
伊娃走到长椅旁,稍微深呼吸,然后问:
「你为什么要喝苦艾酒?」
「当然是因为想喝啊。」
说着,米歇尔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拿起长椅附近圆桌上的水罐,往玻璃杯注入药水。不过在他移到嘴边之前,伊娃已经一把抢了过去。
「不要说这种蠢话!你明知道这样可能会死,为什么还要故意去喝!」
「可以请你安静一点吗,公主。你这样大声嚷嚷让我头好痛。」
「……」
伊娃赶紧单手捣住嘴巴,于是米歇尔轻而易举地从她另一只手上抢回玻璃杯。看来他仍旧是老样子,手段还是如此巧妙又卑鄙。
不过,缓缓喝干那杯药水后,这回换他主动开口了。
「这是为了取回真货。」
「……真货?」
「没错。虽然公主差点就糊里糊涂地被假的遗骸骗了,但我可是藉由喝下苦艾酒而取得了货真价实的真货。」
证据就在这里。
米歇尔将玻璃杯放回桌上,把手伸进长椅旁的外套,然后将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玻璃杯旁。
米歇尔以并未戴上手套的修长手指,将手帕掀开一半。
里头是把小型手枪,生锈得很严重,看来根本无法使用。不过,他投注其上的视线看来有些危险;尽管他的的确确醒着,眼神却像是仍未完全从梦境中醒来。
于是伊娃明白了。
「这该不会是『莉卡』的遗物……?」
「没错。」
「将这个交给你的条件,就是要你喝下苦艾酒吗?」
「哎呀,难得你的直觉这么敏锐呢,公主。」
米歇尔扬起嘴角,彷佛在调侃她似的。
现在的伊娃并没有力气视而不见,或是认真发起怒来。
她这时体会到的是深不见底的哀伤。
不过她逞强地抬起头,不愿被这种心情吞没,然后双手紧握米歇尔那还留有一些伤口的左手。
「公主?」
即便让伊娃如此碰触,米歇尔仍旧毫不慌张。面对他老神在在、低头望向自己的灰绿色眼眸,伊娃颤抖双唇如此说道:
「不要再那么乱来了。」
自己的声音以及快到嫌吵的心跳声感觉好远好远,伊娃死命地继续道:
「要让你停止呼吸的是我,是我所唱的赛西利亚人之歌,所以不要再做这种会让你丢掉性命的危险事情了!」
像他这种只为了过去而凝视现在的人,就让他搂著名为莉卡的遗骸,随他自己去死好了;伊娃当真如此心想。尽管如此,她现在脱口而出的却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为什么?连她自己也心慌了起来。
不过,唯有一点她很清楚。
伊娃并不想失去米歇尔。
她很清楚:对米歇尔而言,自己的存在意义只不过是「承诺爱子」罢了。
尽管如此,伊娃仍然希望他望着自己。
希望在他眼中的并非遗传了紫瞳、让赛西利亚人之歌重现于世的「爱子」,而是一个女人。
然而。
「真扫兴。」
米歇尔说着甩开伊娃的手,然后坐在长椅上,一脸无趣地翘起二郎腿。
「只因为这点小事就随便改变看法的歌姬,我可是一点也不需要。」
「米歇尔。」
「就算不藉助『爱子』的力量,我仍然成功取回了另一半的一样遗物。所以,伊娃洁莉·玛格丽特,我不想再当你的幕后支持者了。」
从现在这一刻起,你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之身了。
米歇尔将手放在交叠的腿上,单薄的嘴唇浮现冷酷无情的微笑,一面如此说道。
伊娃差点当场瘫坐在地。
不过她忍了下来,拼命强打起精神,然后压抑自己心中千头万绪的痛苦,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再见!」
话一说完,伊娃便冲出房间,房门发出砰然巨响开了又关。
嘈杂的脚步声转眼间远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消失。王都的冬天仍未过去,正午的静寂笼罩房内。这时米歇尔将手肘靠在一旁的外套上。
「『再见』吗。」
就和那天曾听过的那句话一样。
米歇尔轻声喃喃自语,然后合上了眼睛。
伊娃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愿意去感受,就这么专注地跑着。也不晓得她穿过了什么地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剧院的舞台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