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这国家的状况之糟并非现在才开始,而是自复古王室诞生就一直如此。特别是现在的第二复古王室更是不正常。」
鲍德说完,便将鲜艳的金彩茶杯端到嘴边,然后像是要鼓起精神似地将杯子放回桌上;但在杯子正要落桌之前他又停下手,似乎在顾虑这细致的杯子一样,这才轻轻放了下去。杯子才刚放定,他那双说不上是淡蓝或灰色的眼眸便紧盯正前方。
「伊娃,不,伊娃洁莉公主。」
「……什么事?」
让对方以公主之名这么一唤,伊娃露出惊讶的眼神抬起头。
看见她的眼神,鲍德沉默了短短一会儿,这才开口。
「对昆席德的公主来说,你也许很难接受我的意见,但我身为一个兰比尔斯人,同时身为在这国家首都出生长大的王都人,我还是得老实地这么说。我认为兰比尔斯与昆席德王室的政治联姻是不应该的——这是一个历史上的错误抉择。」
「什……」
「要不是自己的妹妹当上昆席德的王妃,现任国王约瑟夫·杰维根本没本事篡位。要不是有妹妹这个强大后盾,他应该连将银行家的女儿纳为情妇都不可能吧。」
伊娃张口结舌;虽然只有短短一刹那,但鲍德痛苦似地向她蹙起了眉头。不过,身为兰比尔斯人、身为一个有想法的王都人,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资产家以国王情妇的银行家父亲为中心,成功煽动王都的平民百姓,将前任国王一家人赶出了薛尔里宫。有些人以革命来称呼这件事,但这根本是充满私利与私欲的国王更迭大戏,哪有资格叫做革命。证据就是连原本拥护约瑟夫国王的那些资产家,也揶揄新国王是『用银行的钱买下王座的国王』。再加上国王登基隔年,王都就爆发了霍乱大流行,当时的情况我至今仍记得很清楚。我那时确实听见那些对疾病束手无策的人民大喊:『神明对浑身铜臭的国王发怒了。』」
「……浑身铜臭的国王。」
这词汇与其说是粗俗之语,反倒更接近怒骂之词。伊娃喃喃复诵了一遍,这时又有一股寒气流过背脊,不过这感觉和方才听说米歇尔安危时并不一样。
「原来约瑟夫国王这么惹人厌,我还真不晓得……」
兰比尔斯王室的爱蒂蕾德,以及昆席德的肯尼斯国王。
两人的女儿克莉丝蒂娜,以及约瑟夫国王的未来继承人艾米尔·菲力普王太子。
透过两代的政治联姻,两国的国交已越加稳固,王室也高枕无忧。
伊娃还待在昆席德的王宫时,任谁都是这么对她说的。移居到兰比尔斯后,她也感觉到两国之间的不安因素,其实就在于艾米尔王太子复杂的身世,以及艾米尔的妃子——克莉丝蒂娜的情绪。
但听过鲍德这席话后,伊娃理解了几件事情。
前几天,伊娃意外遇见了国王的情妇珍妮·勒鲁,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抹灭的哀伤气味,看来原因果然在于她与约瑟夫国王之间的关系。
「……呐,伊娃。前阵子你从这宅邸前往王都那间咖啡厅的时候,有看见街上新盖了几个纪念碑吗?」
「咦?嗯,有看到啊,我还记得。」
面对鲍德突如其来的提问,伊娃轻轻点了点头。在点灯夫为煤气灯一一点火的傍晚街道上,有几个一眼便能看出最近才盖好的纪念碑。尽管题材有神话英雄、女神像、古时的国王雕像等,不过在超过千年历史的街道上,那些新纪念碑看起来确实与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
「那些纪念碑有什么不对吗?」
「那些全是约瑟夫国王下令建造的。」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要盖那么多呢……」
「新国王登基后,王都就一直没什么好事。例如霍乱大流行,再加上好几起暗杀国王的暴动,于是约瑟夫国王开始在街上四处建造纪念碑。他似乎深信神像可以守护街头,只要人民每天望着那些被赞誉为明君的古代国王雕像,便会越加尊敬王室。因此,即使大臣与官僚一再劝谏,国王仍日复一日召集雕刻师进宫款待,热中于建造新的纪念碑,这是我从那些艺术家口中听来的消息。」
「……那么那些费用,当然是……」
「没错,不用说,当然是来自国民辛苦缴纳的税金。」
听卢如此插话,鲍德愁眉苦脸地回答,然后抓了抓满是黑发的头,深深叹了口气,彷佛从丹田深处发出似的。
「事到如今,我就毫不避讳地说了。约瑟夫国王根本没有治国能力,他只是拼命想要维护自己的威望而已。现在忙着逮捕反君主制人士的这些秘密警察,应该也不是隶属公安厅的部队,而是直属于国王的私人警察吧。」
「也就是说,逮捕反君主制人士是国王的诏令……对吧?」
伊娃心不在焉地喃喃低语。听见她这么说,鲍德用力点了点头:「没错。」而卢只是沉默不语。午后的会客室里笼罩着略冷的沉默。
接着伊娃霍然起身,宛如要打破这种气氛。凉鞋的鞋尖踢起裙摆,但在那脚步声离开沙发正面之前,卢已经拉住伊娃的手臂,制止了她。
「伊娃,你想去哪儿?」
「去薛尔里宫,我要去见克莉丝蒂娜太子妃殿下或路易丝公主,请他们转告约瑟夫国王,要求他释放米歇尔。」
「……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当然!」
我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伊娃甚至发起火来,一边试着甩开卢的手。不过,卢却是抓得更紧了。
「如果是认真的,那你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