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蕾德之所以能胜过前任国王的那些孙女,被选为嫁至昆席德的公主,便是因为上述这个缘故。
兰比尔斯王朝一度因大革命而中断,而王朝重建时与昆席德之间的政治联姻,对大陆上其他国家也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对约瑟夫而言,身负如此重任的妹妹令他产生了深不见底的自卑感。
而这份自卑激发了他的野心,化作了篡夺王位的妄念,
约瑟夫相信:只要当上国王,任谁都会认同、赞美自己,毕恭毕敬向自己下跪—人们会用美言丽句奉承自己,带着诸多贡品前来谄媚,令人不胜其烦。
然而,由甜美梦想而生的现实却是如此脆弱。
约瑟夫国王得力于资产家主导的革命而登基,在他面前屈膝下跪的人却都带着嘲讽的笑意。尽管人们承认他坐上王位,但刚开始都有点瞧不起这位国王。
此外,由王妃所生的正统王太子已经不在人世。而那位王太子留给妃子的唯一小孩并非有权继承王位的王子,而是公主。
再这样下去,等到约瑟夫一死,爱妾所生的假王太子便会继任为王。这样一来,他为了篡夺王位而发动革命时,与拥护正妃的那些贵族所签订的契约——「比起资产家的金库,王位继承人更应守护贵族的特权」这项约定,便无法实现了。
约瑟夫国王相当苦恼:王室已经和毁灭没什么两样了。
在不断烦恼、忧心之后,结果约瑟夫成了一个身上满是百年前华丽服饰及宝石、热衷于建造纪念碑的国王。
那模样是何等滑稽、何等可悲。
艾米尔对父王的不耐烦,已经强烈到连上述形容词都想不出来了。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自己从父亲身上继承了那胆小之人独有的野心家个性。
假使父王要他「就这样乖乖继承王位」,艾米尔也不想要国王的宝座。
他所想要的、希望可以留在自己身边是别的事物。
灿烂的阳光、每日的食粮、安稳的睡眠——他宁可舍去上游一切,也想要得到那位深爱之人。
换句话说,她是艾米尔现在活着的唯一动力。
然而两人之间的连系,却是因为王室而存在。
「……我该怎么办呢。」
要怎么做才能亲手保护心爱之人?
艾米尔站回窗边,目不转睛地眺望那长满常绿草皮的前庭。
即便已经进入嘉年华周,庭院里却连一朵花儿也没有绽放。
「冷静一点。」
「可是。」
「别再说了,总之冷静下来,要不然怎么商量事情。」
这里是统一采用米黄色家具的会客室,坐在对面的黑发青年叹着气如此说道。
伊娃无可奈何地闭上嘴,缩起才刚换上洋装的身子。不过,她这样乖乖听话也只维持了一下子而已。伊娃以戴着手套的手抓着洋装的膝头,一边探出身子,一边直盯着屋主不在时来访的客人。
「欸,鲍德,你知道些什么吗?为什么米歇尔会是『政治犯』?难道绑架友好国家的公主,罪名也叫做政治犯吗?话说回来,其实我并不是被绑架,而是自愿的……」
「伊娃。」
有人唤了声伊娃的名字,那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在告诫。声音的来源是坐在伊娃身旁的卢。被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如此制止,伊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住嘴。「一定要冷静,冷静一点,」她一面对自己念念有词,一面紧握双手。
今天是二月十八日。
这栋位于首都郊区宅邸的主人——米歇尔·聂布里欧涅突然被一群军人逮捕,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自那天以来,伊娃几乎未曾入眠。
就算不小心坠入梦乡,只不过一、两个小时便会马上醒来,然后脑袋也会跟着清醒。如果接下来又开始打瞌睡,她便会开始作恶梦,接着全身流满黏答答的汗水惊醒,才发觉又已经天亮了。
一直到三天前,伊娃还生活在安稳平静的时光之中;但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只身被扔在冰天冻地的雪原,或是炽热到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太阳底下一样。
她压根儿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伊娃的心情十分慌张,慌张到别说是用餐了,就连用来代替提神剂的花茶也没怎么喝。
就在这时,鲍德温·赛文艾雷来访了。
听见这位米歇尔老友的名字,伊娃登时挺直原本驼起的背脊。随着桌上那些薄荷茶的香气传来,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沉重的眼皮终于撑了起来。
为了压抑自己急躁的心情,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凉得恰到好处的薄荷茶流过伊娃喉咙深处时,鲍德这才终于开口。
「你还记得带走米歇尔那群人的打扮吗?」
「当然记得。他们穿着纯白的薄外套和红色长裤,钮扣是金色的,还戴着黑色帽沿的军帽。」
「是吗,看来果然是他们没错。」
「?果然?」
「他们是政府的走狗——秘密警察。」
「秘密警察!?……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