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艾力克斯忽然失去踪影,布劳德尔公爵家现在应该乱成一团吧?想必谁也不知道,他在失踪之前竟然和第二公主在一起。
艾力克斯肩膀所受的枪伤虽然称不上严重,却也绝对不好过。自从离开了温古雷斯城,他只接受了简单的处理就搭上马车摇晃了一整天,不仅因此发高烧,甚至连说话都很困难。
伊娃一眼就可以看出艾力克斯只是在逞强。
毕竟他和平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在这之前,伊娃从未见过他如此顽固。
「所以我才希望他回王都嘛……」
明亮的光线射进采光小窗后晕散开来,伊娃靠着扶手喃喃自语着,接着就一直低下头。
我是妳经由国王陛下认可的正式未婚夫,所以不能离开妳。
伊娃在昨天、前天,甚至在之前就已经听艾力克斯说过这样的主张,她也明白这是十分正当的说词,就因为她很清楚这一点,才更无法坦率地接受对方的想法。
「我……」
或许我的出身根本不配拥有公主这个称号。
艾力克斯应该也很了解这点。
伊娃微微掀动唇瓣喃喃自语,接着她闭上双眼,爱蒂蕾德正妃举枪的身影又再度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赐予伊娃第二公主地位的母亲并非正妃,而是第二王妃,据说她们母女俩长得十分相似,然而别说是长相了,伊娃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五天前的那一晚,爱蒂蕾德正妃将枪口指向她说:
「身为因袭之子的妳,是王国不需要的人。」
被赐予紫色禁忌之瞳的妳,是一位跟肯尼斯国王毫无血缘关系、在牢狱中长大的女孩。
那充满侮蔑的冰冷语气至今仍言犹在耳,并且忽地涌上心头,伴随着有如铁锤痛击灵魂般的力道毫不留情地在伊娃耳边来回震荡,每当声音响起,她的背脊、胸口就会涌上一股寒意、浑身寒毛直竖。如今这种感觉又再度袭来,伊娃不禁紧紧揪住礼服的前襟。
「牢狱……是什么意思?」
我所成长的那座城堡才不是那种地方。
为了抗拒心头不断涌出的那句话,伊娃硬是挤出声音控诉。即便如此,她仍然无法静下心,倚靠着楼梯扶手顺势滑坐在地,并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弯曲的膝盖,将脸埋进双膝之中。尽管那头据说是遗传自母亲的淡色秀发落在红色绒毯上,伊娃也毫不在意,因为她已经没有余力挂心这件事,即使楼下时而传来人们的说话声或是脚步声,伊娃也都充耳不闻。她的脸颊紧贴着双腿,试图压抑那股无从停止的颤抖:心中一再吶喊着:「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位于幽暗森林中的那座石造城堡才不是监狱,里头一个犯人都没有,她在那个得以眺望石楠遍开之荒野且与世无争的环境里始终过得很开心。
在她为了进宫而不得不离开那座城堡时,内心真的好舍不得。
伊娃跟随着据说是国王使者的人们坐了好几天马车,晚上则借宿在金碧辉煌的贵族宅
邸,然而当时年仅九岁的伊娃直到抵达王都的前两、三天夜晚,才终于能在床上安稳入眠,在那之前,她都一直躲在烛火已熄的偌大房间角落等待自昼来临。
她脱掉别人拿给自己的衣物和鞋子,就只是一直抱住膝盖蹲坐着也不睡觉,每当她孤单一人时总是会这么做。
「……」
坐在楼梯间的伊娃缓缓抬起头,然后皱着眉将手伸向礼服下的短靴。
真想赶快脱下这种东西拿去丢掉。
可是靴子不像凉鞋那么容易穿脱,她必须将那十颗排扣一颗一颗解开才行。
「……啊啊啊啊啊!讨厌,真是麻烦!!」
她在解到第五颗扣子时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企图凭着冲动一口气脱下靴子,却因为脚尖卡住而拉不出来,于是她拼命压抑陡升的挫折感继续解开排扣。
当她解至第七颗排扣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哦,原来妳在这种地方。」
男子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伊娃一抬起头便立即皱起眉头,因为她看见一位穿着双排扣大礼服的男人朝着楼梯间缓缓而下。
「真没想到妳会在这种地方休息呢,公主,难道妳有坐在地板上发出怪声的奇特癖好吗?」
「…………和你比起来,我的癖好才不算特别奇怪呢。」
伊娃嘲讽似地回嘴并站起身,迅速放下原本撩起的裙襬使其垂落至脚边。
那双怎么也脱不下来的短靴以及这套配色华丽的礼服,都是由这位自称为收藏家的男人所准备的。礼服明明需要根据穿者的尺寸个别订做,然而这件礼服却不知为何相当合身。这让伊娃感到十分害怕,回想起来,由他主办的晚宴上所准备的服装也是如此,难道他收集了各式尺寸的女性服饰吗?伊娃眼中带着这样的疑惑瞪着对方,,那名男子迎视伊娃的眼神并瞇起灰绿色的眼眸,同时露出无情的微笑。
尽管现在才上午,这位青年却已经打扮得一丝不苟,他正是从温古雷斯城的庭园中带走伊娃及艾力克斯的拉•寇特伯爵。
「承蒙夸奖,让我甚感荣幸,公主。」
「不客气。」
伊娃原本想嘲讽地屈膝致意,后来还是挺起胸膛用鼻子哼了一声。
看见她这副毫不掩饰内心想法的态度,拉•寇特加深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