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冷酷的异乡人
那座小镇距离王都非常遥远。
至於究竟有多远,艾力克斯却怎麼也想不起来。
他依稀记得坐马车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证据就是当他和阔别两年的父亲在那座城镇的宅邸重逢时,父亲说的那句:「若不是发
生了这件事,我才不会来这种偏僻的地方。」父亲那眉头深锁的侧脸、那双戴著皮手套并将
镶著银握柄的手杖交给女佣的大手,以及脱下外套时纷飞落下的雪水……这些情景仍然歷歷
荏目。
另外,父亲抵达城镇的隔日,母亲就如同熟睡般地与世长辞。
大家相当迅速地备妥丧礼的相关事宜。
大概是因為亲友们早就心裡有数,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不过,当时才十二岁的艾力克斯根本无法想像母亲会离开自己。
在初春之日,大家迅速地為母亲举行丧礼。
天空灰濛濛地,而教会的鐘声也悠长地迴响著。
此时正值融雪时节,成列的人们行走在被高洁的银色白雪包覆的冬季大地上,他们的脚
步也因此染上泥土。
身著黑色丧服的人们一边喊冷,一边不断地聊著八卦。
——公爵的独生女终於死了,这麼一来,爵位和领地全都会归属於那个娶她的男人,他
原本是子爵家的次男,為了得到公爵家的地位和财產才与公爵的独生女结婚,在妻子因為生
產而变得衰弱之后,他立刻以休养的名义将她赶到乡下,自己却还住在王都享乐。听说他不
但在外头有许多女人,还欠下大笔债务,因此,至少她的独生子必须争气点,但看到他那副
茫然的模样真叫人失望,虽然听说他今年可能会去念寄宿学校,可是大学应该无望了吧,打
肿脸充胖子是生不出学费来的,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在这年头贵族没落一点也不稀奇。
人们在队伍中的窃窃私语声,与吹拂著冬季枯萎树枝的乾躁风儿十分相似。
牧师手摇圣鈐,抱著闪烁著金色光芒的十字架,而跟在牧师身后的艾力克斯则装出一副
充耳不闻的模样,因為他清楚这麼做对自己比较好。
不久之后丧礼结束了,等艾力克斯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独自站在土丘上,由於冬
季季风过於强烈,所以荒野的土丘上只生长著低矮的树丛以及满地杂草,这些植物们正在静
候融雪时刻。
艾力克斯的理智告诉自己,该是回宅邸的时候了。
不过,穿著沾满泥泞的皮靴的脚却抗拒这个念头。
风儿停止流动,他茫然地眺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如同碎浪般绵延至天边的银白色山丘,
以及零星矗立於其上的岩石;这裡的环境十分寧静。
他并不想回到喧嚣的现实之中,此刻的他只想独处。
不过,他的身后却传来声响扰乱他的思绪。
「你在做什麼?」
听到这句话,艾力克斯立刻回过头去。
对他说话的是一个比自己还年幼的少女。
虽然现在遗是属於嵐月的四月天,然而少女却穿著初夏时节的单薄衣裳,她身穿的衣物
不仅骯脏,下襬还破破烂烂的,头髮也零乱不堪,而且她竟然没穿鞋子。她是个乞儿吗?艾
力克斯的心中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可是,这样的想法在一瞬间便消逝殆尽,因為他注意到另
外一件事。
「妳的瞳孔是紫色的……」
「思,有什麼不对吗?」
少女很大方地回问艾力克斯,这样的举动反而让他感到困惑。
「不……呃,很漂亮的顏色。」
「谢谢,我也很喜欢自己眼睛的顏色,那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呢?」
「我的眼睛?」
「嗯,红红的,你好像在哭喔。」
听到对方提出的疑问,艾力克斯赶紧遮住自己的双眼,不过,他的睫毛和脸颊并没有被
泪水沾湿。
此时,他才注意到一件事情。
自从昨夜母亲过世到现在,自己连一滴眼泪都未曾掉过。
「為什麼要哭呢?你在这儿做什麼呀?」
少女双手叉腰,抬头直盯著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艾力克斯。
「没什麼……那妳呢?」
「我是来看春天的。」
「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