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吾叹着气说。
人类。
存在于人与人之间。
得到了他人的存在之后,人才能定义自己——同时在定义了他人之后,人才能消解孤独。
不过……
「你的不幸有三个。」
省吾说。
「一个是放任一时的激情而诅咒世界。」
结果让索隆在五百年间不断地反复上演悲剧。
「一个是你那时并不知道侍女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们之后以『神之血族』的身分离群索居——也因为出身备受压迫的缘故,导致他
们以偏离常轨的价值观发展成一个组织。
「最后一个是——你身为神的这件事。」
就算再怎么长生不老,就算再怎么万能,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要持续坐在『神』的宝座上,终究是一件不寻常又压抑的事情,那就如同『神』所体验过的经历一般——尽管许多人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却还是时时厌受到某种『墙壁』与『距离』,并且为极度扭曲的孤独感所苦。
「承认吧!你因为太急于从孤独中获得解放而失败了。我无意批判那是对是错,不过既然事情无法如你所愿——既然你从未真正从孤独中获得解放的话,那么你果然是失败了:所以要是你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就无法修正——」
「不过我是已死之人。」
『神』以平淡的语气说:
「你现在谈论的终究只是存在于过去的『人类』残像罢了。事到如今,就算你折服了我,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同时一路累积而来的现在也是不可移易的,再过不久,『代行者』的『改写』就要结束了,这回完全化的诅咒大概真的会编入世界上的所有物质中吧。」
「然后——你要连死后都是孤单一人吗?」
省吾以挑衅的语气说:
「你要一直当个恐惧黑暗的孩子吗?」
「…………」
「毫无保留地展露一切吧!试着问问看吧!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如你所想的,满是罪恶——让你非得持续诅咒个五百年,甚至是上千年呢?而人来是否真的是污秽到无可救药的生物呢?再试一次吧!」
「要怎么试……?」
『神』讪笑似地问。
不过——
「我不是说过了吗?毫无保留地层露一切吧!」
省吾说。
没问题的——虽然毫无根据,省吾却深信不疑。
『代行者』还没有完全掌握〈渎神之主〉的一切,还无法污染省吾连上〈渎神之主〉的意识,如—此一来,在它们逐步侵占〈渎神之主〉,并且加以重组的现在,省吾应该也能趁隙进行干涉才对——
「你要做什么?你——」
「…………」
看着惊慌地扭曲着脸的『神』,省吾露出了大无畏的笑容——然后集中自己的意识。
*
光芒撕裂了流泄而出的黑暗。
不——正确来说是从〈渎神之主〉体内大量喷向全世界的诅咒缝隙间突然散发出圣光,成千上百道细丝状的光芒呈放射状地向外延伸,切断了黑暗色的文字列。那幅景象宛如包覆着〈渎神之主〉的黑色『外壳』因承受不了内部爆炸的压力而裂开一般。
不过——那确实跟爆炸一样,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
途中被切断的诅咒有如某种原生动物般一边蠢动,一边彼此连接,然后再度扭曲着,扩散到世界之中,刚才的光芒简直就像是〈渎神之主〉最后的挣扎似地,钢铁的拟神机在那之后就毫无动静,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装甲缝隙内继续吐出诅咒而已。
不过——
当然,这时并没有人察觉到〈渎神之主〉不断吐出的文字列和数秒前有着微妙的不同。
*
眼睛、耳朵、鼻子、肌肤、舌头。
全身的感觉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陷入了麻痹状态之中。
如果梅莉妮还保有视觉的话,大概就能看到异样的诅咒文字列完全覆盖了废屋的地板、
墙壁,以及天花板吧;那些诅咒就像大量滋生的虫子般一边蠢动,一边吞没了一切,同时进一
步地持续增殖。
不过——
(…………?)
某种东西流进了近似死亡的黑暗中。
某种东西碰触到梅莉妮本应断绝了所有出入途径的意识。
靠着对省吾的想念勉强保持清醒的梅莉妮——注意到这点。
(什么……?)
未知的存在让梅莉妮感到恐惧。
然而在一切的情报刺激都断绝了的现在——梅莉妮对意识坠入形同死亡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