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里留个言,那家伙一定会骑着摩托车飞奔而来的。
“怎么啦?稻叶。不要给我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好希望听到他对我说这么一句话之后,狠狠地揍我一拳。
但是不行,那家伙现在忙得要命。长谷马上就要以干部的身份加入下学期的学生会,为日后在人前一展才能奠定基础了。
我紧紧握住古董商人送我的龙先生发丝的水晶摆饰,紧紧地。我只有这个东西了。确确实实地,在我的手中……
像是要把灵魂吐出来似的,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夕阳西下的天空中,朦朦胧胧地浮着一轮半月。
自从那回的事件之后,竹中无论是在教室里或是宿舍内,都绝不正眼看我,也不跟我说话。看来,他似乎对那件事情在意得不得了。至于那群狐群狗党,竹中好像依旧跟他们混在一起,生活态度明显变坏,连文化祭或是体育祭都不参加了。
某一天,我在宿舍大门口看到了肿着脸回来的竹中。
“喂,你还好吧?”
我这么问竹中,不过他却万般不屑地回答:
“跟你没关系吧?假惺惺。”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憎恨、怯懦、自卑,以及所有人类的黑暗情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只能沉默地兀立着。
恐怕对那家伙而言,我说的所有话他都听不进去吧!世界上是有这种说什么都不听的家伙存在的。“只要跟对方好好谈,对方就一定会了解。”这只是表面上说的漂亮话而已——看到竹中之后,我不禁这么认为。虽然这真的是件非常悲哀的事,可是我也无能为力。
慢慢地,竹中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久后就被退学了。
即使一名同班同学从班上消失了,同学们的校园生活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时间的浪潮一波波打来,大家都因为期末考、圣诞节、忘年会、回老家等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一样。在打工的地方被视为强大战力的我,圣诞节、忘年会时,不是在送货途中的车上,就是在公司的休息室里,跟一大堆苦哈哈的大叔们一起度过。能被老板喜欢,我当然是觉得很感激,不过被老板劝说:“高中别念了,直接来我们公司当正式员工啦!”还是令我有点困扰。
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觉得竹中那伙人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在平凡无奇的岁月更迭中,我完全迷失了自我。
就这样没入“普通的人们”当中好吗?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变成加贺那样,觉得“身处在现在这个时代,我也无能为力”呢?我感到不安。
我有朋友,在学校或是宿舍的生活也一帆风顺。上社团、去打工,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快乐。可是,在这些日常生活的空隙当中蓦然回首,我却有种找不到真正自我的感觉。
我试着和班上的同学、社团的朋友谈过这种心情,不过大家全都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也就是说,稻叶,你不想变成像加贺学长那样吗?”
“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比起运动社团的学长,加贺可是好多了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嘛!这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啊!可是……”
“你该不会只是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吧?”
“……”
实在没办法跟他们讨论。当然,我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本身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在大家聊过之后,我也注意到这点。“无法讨论”。没办法针对一个话题深入地互相表达自己的意见;话题很快就奏起尾声,然后不停地跳到下一个、再下一个话题去。我相当迷惑,但是大家似乎都觉得没什么,好像这样的状况很普通似的。
“这样子的话,不就没办法跟大家聊……真正的烦恼了吗?”
我这么认为。不过真正的烦恼本身、或是希望深入讨论的话题本身,可能也只是一些很逊、很麻烦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决定绝口不提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了。只要跟大家说些开心易懂的事情,就够了吧!
不过,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
在我回到宿舍的房间时,加贺凶狠地瞪着我说:
“听说你讲了我的坏话?”
“啊?”
“我是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看来我拿加贺来当例子的那段谈话,被扭曲之后辗转传到他耳中了。
“你弄错了。学长,这是误会一场啦!”
我拼了命地解释,最后总算压下了他的怒气,不过从那次之后,加贺却更加沉默了。加贺的态度是如此,而我一想到有人恶意扭曲了我的话传给加贺,情绪也因此变得低落。
过着普通的生活。
平凡、平凡地生活。
进入寒假,大部分的住宿生都回到各自的老家去了,学生宿舍里变得异常安静,崭新的近代建筑更为此刻增添了寒冷的寂寥感。
我从早到晚都在打工,连过年的时候也要工作,只休了元旦一天而已。这满满的工作行程,让我没有深入思考任何事情的时间或体力。
十二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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