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伯母看到带着一脸淤青回家的我,睁大了眼睛。
“夕士!你的脸怎么了呀?”
“哦——有人恐吓我。不过我逃掉了,没事的。”
我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跟往常一样的敷衍微笑之后,就打算回到自己那间四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去,结果伯母拉住了我。
“等一下!夕士,不好了!”
“啊?”
在客厅里,我从博伯父口中听到了令我无法置信的事情。
“什么……宿舍发生火……火火火、火灾!?”
“听说全部烧毁了哦!”
全部烧毁了哦、烧毁了哦……伯父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转个不停。
一片空白。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就算理解了伯父说的话,我觉得自己的心还是不肯接受。我的胸口附近结了硬块,就好像在保护着心脏不要受到现实的残害似的。脑内的神经全数麻痹,似乎拒绝传达“感觉”这种东西。
“好像至少得花上半年重建的样子。那在盖好之前……你要通勤吗?”
伯父露出苦笑。这一瞬间,我恢复了神智。谁还忍得下去啊!我反射性地这么想着。
“……不!我会想办法的!”
要想什么办法?我一边走出客厅,一边苦思着。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看着这里的惠理子,露出了明显的嫌恶表情,让我火大得要命。
我没有回去自己的房间,反而直接冲出大门。
不能待在这里。我也不想待啊!我几乎要这么大喊出声了。
“可恶!搞什么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啦!”
就在刚刚,刚刚我才跟我最好的朋友说了“没问题”的,我才想着自己可以带着全新的心情展开新生活的。
“可恶!”
我无法控制心中狂乱的情绪,无法压抑想要打烂什么东西的冲动。我只是一直狂奔,毫无目的地狂奔着。总之,我就是想去某个地方,除了这里以外的地方。
我,稻叶夕士,今年考上了条东商业学校。
知道自己考上的时候,我高兴到不顾别人的眼光高声喊了三次万岁。条东商校是一所毕业生就职率不错的学校,还有宿舍。我可是超级想上这间学校的。
我的爸妈是在我国中一年级的那年春天同时过世的。他们去参加朋友的告别式时,在回程碰上了交通意外。
第六堂课的时候,学校的办事阿姨铁青着脸跑来叫我。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时阿姨的额头上那三条深深的皱纹,我竟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呢?应该只是一场梦吧!我一次又一次这么想着。
比起悲伤、难过什么的,我更担心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可能拒绝“伤心”了吧!如果伤心的话,就等于承认爸妈死了……
从那天起,我就住进了亲戚家。
博伯父和惠子伯母都不是坏人,不过他们很明显地表现出“照顾我”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的负担。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吧——突然多了一个小孩。要是这个小孩有一大笔遗产,他们还乐得轻松,可惜在那种一吹就飞走的中小型企业里上班的双亲,留下的遗产能有多少,大家也就避而不谈了。伯父他们会觉得照顾我很亏也没办法,这我还知道——即使我只是个国中生。
更糟的是,伯父家里有一个因为准备高中联考,而让原本纤细的神经更加紧绷的独生女惠理子。
倒不至于因为我到她家住就害她高中联考失利,不过没想到惠理子竟然这么讨厌我这个闯进青春期少女家里的男生。可是,这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可以理解。就算是真正的家人,女生也是很难搞的。
要说讨厌,我也不输给她。那种只因为我是男生就讨厌我的女孩子,我哪里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啊?所以我只能尽量小心,不要刺激到惠理子。结果这三年来,我们竟然没有正常地对话过。
“我要考上有宿舍的学校,然后离开这个家!”
支撑着我的,就只有这个决心而已。
条东商业学校有宿舍。我要学会一技之长,然后出社会独立。知道自己考上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朝着这个梦想前进了好几步。
“可是现在,到了现在……可恶!搞什么啊!?”
我继续在夕阳西斜的街道上游荡。
跑着,走着,然后再跑。我觉得只要一停下来,可能就会没有办法再动弹了。
“你没事吧……”
长谷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我好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说着这句话跟我道别的挚友,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思绪徘徊在“认真解决问题”和“船到桥头自然直”之间的我,好像一发生什么事情,头上的紧箍就会自动脱落,我也会跟着暴走一样。那个唯一支持我的朋友,在国中时代已经照顾我三年了。
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白痴话,我只能对长谷说。他总是一言不发,不管我要说多久、要说多少,他都会一直听下去。长谷也只会在我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我们彼此都是对方唯一能够坦诚相对的人。
长谷听我说白痴话、借我书看,然后若无其事地请我吃东西。我不知道两个人胡扯闲聊的时光,究竟带给了我多少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