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幕 强尼兔之枉为兔 No Longer Rabbit

德斯巨人”,总是带在身边。而这也造成了不幸。当科维洛夫人因为知道了阁下混乱的女性关系而喝得酩酊大醉时,这个迪迪巨人吃下了威士忌的盖子。于是巨人当场倒下,伊莎贝拉也被阁下用皮带一顿抽打。而瓶盖这种东西应该不会让迪迪致死,那么死因应该就是威士忌了。 (注:迪迪的品种是巨型花明兔(Flemish Giant),产地比利时,意思就是法兰德斯的巨人。)

  “没关系,我没打算杀你,毕竟你还差一步就是我们这边的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特里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似的,对我无声的问题作出了回答,“我确实地存在过。”

  到此为止。

  整个世界不停地旋转,我只觉眼前一黑,便头上脚下地坠入了黑暗深处。那悲伤的味道久久不散。

  9

  但现实渐渐遥远,我才发现这个现实并不是真的现实。

  就是这样。

  然而,我还是得回答坐在我膝盖上的小兔子的提问。喂,你能想象没有气味的世界吗?我抽了抽鼻子。那原本充斥在周围的合金欢的香味不知何时竟然消失无踪。风的味道、土的味道、被雨打湿的草……所有的气味突然变得暧昧,只有些许尚能与记忆挂钩,最终也消失在世界上。我开始不相信金合欢树,风因为能够以皮肤来感觉,所有还有存在感,但是土地呢?草呢?太阳公公呢?月亮呢?兔子是不笑的,但是即使不笑,也能够知道周围的大家在笑。但我却不知道。欢笑的气味唯我强尼兔感受不到。于是我把笑化为语言,这样我能尽可能地接近大家。我说我说,不停地说。语言渐渐成为了概念,又成为比喻、成为象征,最后成为死亡。哎,爸爸,小兔子催促着我,为什么只有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我什么都闻不到?

  以死亡为伴吧,我的儿子,这样你就能无所畏惧。独自行走在无臭无味的语言里,四处碰壁以练就金属般的真理。睁开眼,小兔子已经不在了。天花板上的电扇缓缓转动。

  我用哆嗦的手点起烟。

  “该死……”

  抽了几口后,我用手抱住头蹲下。混账,终于出现了跨越人类与兔子之间鸿沟的新生命了吗?

  我呆呆地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直到烟草燃尽,然后,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通过走廊,走下楼梯,穿过马路,走到酒吧里点了杯酒。

  店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围坐在吧台边只有两三只喝得醉醺醺的兔子。

  我抽着烟,恍惚地盯着玻璃杯。

  脑子有问题的家伙并不空前,将来也不会绝后。虽说碰到点危险事,但这是侦探行业所必经的。我把特里兔赶出脑海。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找到了这个家伙完成了工作。但是,为什么我会对这个混蛋如此介怀?

  想消灭人来的话请便。只要摆起盛大的苏格尔威士忌酒宴,总能死掉几个如沟鼠般的下等东西。但是我强尼兔可没功夫跟这些扯上关系。我还有很多必须思考的事情。比如……是了,酒。和人类的就比起来,兔子的简直就是,混蛋,岩石裂缝里滴下的清水一般,既不劲又不冲,再怎么喝都不会醉。再怎么喝,我也不会像科维洛阁下爱格拉帕酒那样爱它。

  我把酒一口仰尽,打了个响指。壮硕的酒保走到我的身边为我添满了牵牛花酒。

  当喝着格拉帕酒微醺时,阁下总会在唱片机上播放宁静而带着哀伤的意大利民谣。然后就会开始漫无边际地唠叨:“这种格拉帕酒,是意大利北部一个叫做巴赛诺—德尔格拉帕的小镇的特产。那是我爷爷维托.科维洛的故乡。据说从威尼斯开车在过去点就到了。爷爷常说:‘不管有多辛苦,我们还有格拉帕酒。’强尼啊,每次我喝这个酒的时候我都会想,还好我的名字不叫维托。你知道一部叫做《教父》的电影吗?因为马龙.白兰度的缘故,维托这个名字成为了黑手党的永久空号,就像贝比.鲁斯不会有第二个一样。”(注:贝比.鲁斯,世界上最伟大的击球手之一,13岁加入美国职棒波士顿红袜队,之后被转到纽约洋基队,并在28岁被选为当年联盟最优秀球员。1935年他的3号球衣随着他一起退役,被称为永久空号,是给予伟大球员的殊荣。)

  也就是说,人类这种生物他们可以深爱着那些早已不复记忆的祖辈,以及那些从未过今后也不知道是否会去到的地方。在兔子眼里这种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依恋却是人类的原动力。至少,阁下就是这样的。自己流血的时候也好,他人流血的时候也罢,凯塔诺·科维洛的心中都念着那遥不可及的故乡。男子汉就要这样成家立业。

  我一个激灵,正把酒杯送往口边的手停住了。

  我因为看见思考的终点而毛骨悚然,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我堂堂强尼兔怎么可能被那种臭毛孩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开什么玩笑。就算特里兔珍视有关他父亲的回忆,这又如何能证明这个家伙超越了兔子?

  我的脑袋很清醒。我可以立马编出一打的理论来否定特里。这家伙坏掉了。

  但我的体内却还有一个无法全然否定特里的自我存在,那家伙正在我的耳边私语:你能懂的,强尼,曾被兔子们耍得团团转的你一定能懂。特里掌握到了某个真理。毕竟,那些淫兔们出生半年后便摩拳擦掌地准备生小孩了。然后生完再生,稍事休息后又再度怀孕,一生都在如此重复。我们兔子这样是无法拥有人类那样的家庭概念的。要像某种鱼那样夫妻共同孕育孩子?或者像某种鸟一样终身只有一个伴侣?这听起来简直就是蠢话。但特里男孩却不同。他沉浸在对父亲的回忆里。听见了吗?是沉浸哦。不要转开眼,强尼。“我们的情感归根结底只不过是没有兴趣啦、吃饱了或者是饿了。”这话时哪个家伙对罗伊兔说的?像狮子一样自由地奔跑?像老鹰一样翱翔在苍穹?这些都只是人类的比喻而已。狮子的奔跑,老鹰的飞翔,都只是因为肚子饿了,要不就是欲火焚身了。总之,跟自由没有半点关系。动物绝对不会自由。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束缚他们的思想——应该说动物根本就没有思想。格拉帕酒、巴赛诺——德尔格拉帕、维特爷爷、诉说死亡的父亲。特里确实拥有那样东西。

  酒保走到我身边,一心想从特里那里得到自由的我对他说道:

  “还要,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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