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复仇之心、被切断的手指头以及男人爱到极致的骄傲。他们所谓的死亡和这些丝毫无关。他们靠脑袋思考后行动,而死神瞄准的正是这种时候。方法很简单,只要戴上上帝的面具就可以。看看人类吧,看看罗马人还有十字军吧。
突然耳朵一竖,从右后方传来一阵很不寻常的声音。我一眼扫去,只见月色中银狐以猛烈的势头追赶而至。
“该死!”
我用力一蹬后腿,耳朵垂了下来。
我一加速,对方也马力全开,却见其双目高吊,一副三天没吃晚饭绝不容我这顿美食逃过似的紧追不舍。
而兔子的身体原本就是为了逃跑而创造的,并没有像肉食动物那样甚至考虑到发生冲撞时的安全性。怎么说呢?肉食动物在追赶的过程中会与树木还有岩石等撞上,但他们却并不会因此而受伤倒下。如果是我们兔子呢?不是脖子折了就是背脊断了,二选一。
当我用力伸展身躯,突破最快速度的瞬间,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肌肉的极限,都完全地松开了。我们的骨骼虽然脆弱,但却有着极具潜能的健硕肌肉。当危机来临时,它终于发挥出本领。
跑啊跑,身体渐渐发出像要散架的嘎吱声,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已经是奔跑的极限速度了,兔子的骨骼快无法负荷。然而我依旧在加速。
听到背后传来粗重的“哈、哈”喘气声,我的心里充满了“上帝”两个字。啊,拜托您,请不要,请暂时还不要召唤我强尼兔,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兔子!我一边歪歪斜斜地奔跑一边不停地祈祷。今后我会老老实实地做只兔子,再也不模仿人类了。哪怕要我在凯塔诺·科维洛的坟墓上撒尿都行,求求您,求求您……
走投无路。
我的大脑中枢开始麻痹,即将屈服于与庞然大物合体的诱惑之下。我的眼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不再恐惧,并且渐渐感受到一丝丝愉悦。死亡即宇宙,食物链为命运,放弃是安乐。银狐是如此柔软美好,仿佛就是为了吃下我强尼兔而诞生于世的。
但我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依旧在加速,我的骨头开始发出凄厉的声音。对生如此贪恋真是丢脸,令我备感屈辱,甚是不耐。
银狐张牙舞爪,吼声近在身后。
一片玫瑰花丛在飞掠而过的风景中扑过我的视线,兔子的视野可谓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连自己的屁股都能看见。虽然兔子常言道,“玫瑰花丛下藏着双头蜥蜴”,不过这表示着玫瑰花丛能带来好运气。
我倏地改变奔跑路线,上帝保佑,正朝我原本方向扑来的银狐不由一个趔趄,这也使得我们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些。虽然腿骨负荷已然极限,但我的脚步却快如子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奋力甩开那该死的臭狐狸,飞快地跃入花丛中不知道谁挖的兔子洞。那家伙的前爪直伸进洞,抓到了我的屁股。而我则因为用力过猛,一脑袋撞到了洞里的内壁。
银狐把嘴塞进洞里吠叫,洞中一片唾沫星子横飞。
“活该!”我用后腿用力揣向他的鼻子,“想吃我强尼兔?再过十年吧你!”
那家伙仍不罢休,努力了很久企图挖开洞口,于是这期间吃了我好几下猛烈的飞腿。看起来这次我的脑袋算是保住了。过了许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他应该知道想对我强尼兔出手会有什么下场了吧。
罪恶感此时袭上心头。啊,科维洛阁下,刚才那些话非我本意。
我为此而严重拉稀,脑袋上肿起的包也阵阵发胀,我后悔不已。
在历经艰难抵达铃兰谷六号之前,我还遇到了三次铃兰瘾君子的纠缠。
然而,当我露出屁股上被银狐抓出的伤痕对他们大声呵斥后,这群瘾君子立刻灰溜溜地让出了道。生在这种垃圾堆里,如果不冒险穿过那片原野便哪儿都去不了,当然绕远路另当别论。他们只能在这谷里被铃兰侵蚀,并渐渐腐朽。对于这种家伙而言,像我这样的外面来的——光是外面来的这一点,便是他们绝对无法企及的对手了。
我先是把下巴搁在这些瘾君子的背上,在我们兔子的世界里,搁下巴这个动作决定了彼此间的地位。这样一来我便完全地占据了上位。然后,我询问起特里兔的事,以及那个宣传“兔之真正复活”的家伙的事。如果罗伊说的没错,那群效仿上帝的家伙应该就是把瘾君子们聚集在这一带进行传教。
“你说的是那些安息日之黑兔吗?”
“他们是这么自称的?”
“喂,幺幺,”他对跟在一边的同伴说,“你说你去过集会的吧?”
“因为去集会就有吃的嘛。”被称为幺幺的黑兔子指着东边,“你沿着这条路往山的方向走,穿过灌木丛就能看见一大片空地。”
“那是什么集会?”
“SA咯。” (人类的匿名戒酒会(Alcoholics Anonymous)简称“AA”,此处有嘲讽的味道。——编者注)
“SA?”
“Snowflakeholic Anonymous——铃兰戒断会咯。像我们这样的瘾君子们集合在一起,彼此鼓励。” (铃兰为白色,吊钟状,远看似白雪,故用“Snowflake”。——编者注)
“这群叫什么安息日的家伙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大概是两星期前吧。”
幺幺说着,之前的那个瘾君子也从旁附和:“没错,有着下弦月的那晚,差不多正好是两星期。”
我仰望天空。
天空中挂着的半月端正得像是一个圆被一切为二。月亮的阴晴圆缺周期为二十九天半,从下弦月到上弦月,算上中间的新月正好是两周。我在脑中飞快地整理着时间顺序: 索菲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