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瞬询问,宫爷爷在舟上频频点头。扁舟上堆积的青海菜多到连岸上都能皖见,也差不多该上岸了。他似乎已经采了好几趟,只见岸边的盆中也堆满了海菜。
「侬(你)今天没上学啊?」
「放心!今天是星期六,放假。我不会跷课的。」
瞬原本与祖父一起生活,自从去年冬天祖父过世后,宫爷爷偶尔便会唠叨这类事情。
宫爷爷与瞬的祖父交情深厚,似乎也有代为照顾他的意思;除了在河边碰面以外,还时常到瞬家去探望他。
反正咱(我)得四处捕鱼,就顺便来看看侬--宫爷爷嘴上这么说,但瞬知道宫爷爷的「四处」范围极大,要来瞬家一定是得额外拨出时间的。
「下午我要去海边,只能帮到那个时候。」
能帮多久,瞬一开始便会说清楚。若是说要帮忙却半途临时走人,会打乱宫爷爷的计划。
现在还是上午,能帮上两个小时左右的忙。
宫爷爷将扁舟撑上河床,开始把青海菜装入铁篓中,并将网目粗大的铁篓浸入河里,以木棒搅动清洗青海菜。
「长靴借我用一下喔!」
瞬一面说着,一面换上长靴。这是他从宫爷爷在岸边盖的工作用临时小屋中拿出来的。他常常来帮忙,已经摸得很熟了。
他们分别从两侧提起装着青海菜的沉重铁篓,抬往清澈的河中。
两人各自拿着木棒在青海菜中搅动,交缠的黑色纤维中起了细小的气泡;待气泡不再出现,便代表附在海菜上的泥沙已完全掉落。在刺骨的寒风之中,这种工作可说是相当累人。长年以来一直独力干这种活儿的宫爷爷,明年就满七十岁了。
乡下的老人家总是格外壮健,瞬去年过世的祖父也一样。
瞬的祖父开诊所,并非劳力行业,却能轻轻松松扛起一、两袋杯。亏他这么健壮,又是个医生,却因为感冒恶化而骤然过世,说来也实在太不小心了。
他们与都会中推着菜篮走路的老人年岁相差无几,为何有这么大的差距?对于上国中前生活于其他县市的瞬而言,高知的老人家仍教他有些小生怕怕。
「最近过得怎样啊?」
宫爷爷的问题向来非常概略,因此瞬也总是适当地挑些近况来回答。
「这个嘛学校的分组意愿调查快结束啦!二年级要分成文组和理组,现在好像是最终评量阶段。毕竟还得筛选成绩嘛!」
「咱听说瞬的脑筋忒好,应该不会被筛掉呗!」
「哪有!是谁说的啊我看也用不着问,肯定是佳江吧?」
瞬提起了住在隔壁的儿时玩伴之名。瞬小时候还没到这里定居,放长假时来祖父家,总是和她一起玩。现在她和瞬就读高知市内的同一所高中。
「对、对,就是佳江阿妹。伊(她)老称赞瞬脑筋忒好。」
才不是呢!瞬想说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高知这地方不太注重学力,倘若不是声名赫赫的明星学校,几乎不逼学生念书。瞬学校里的同学全都依着自己的学力程度选择前途,悠哉得很。老师多少会督促学生,但也只是「多少」,没多大压力。
对于在外县市念书念到小六的瞬而言,这舒爽的气氛令他相当困惑。在外县市,不少小学都是理所当然地将国中入学考列入教学方针;因此瞬也理所当然地上补习班,理所当然地学习教科书上没写的内容。
再者,他常转学,必须维持优等成绩,以便跟上任何学校的进度(有一回,他转进的学校进度超前过多,害他吃了不少苦头)。
瞬自小便养成了这种习惯,因此向来不忘提前预习与复习。他在学校能维持好成绩,有一半都得归功于习惯。
对于无法摆脱这种习惯的自己,瞬其实有点自卑。
就算向宫爷爷说明原因,只怕他也不会懂。在宫爷爷的年代,这些都算是「脑筋忒好」。
「那是因为她文科实在烂毙了,我只是让全部科目都维持在一般水准。她啊,古文考试竟然交白卷,难怪老师对她印象不好。」
瞬拿不在场的佳江作结,宫爷爷也笑了。「那样挺有佳江阿妹的风格啊!」--瞬有点羡慕被这样形容的佳江。
「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嗯,佳江的妈妈每天都邀我过去吃晚饭。不过我想学做饭,所以尽可能自己下厨。」
「侬忒独立啊!」
宫爷爷嘴上不住地称赞,却又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道:
「不过啊,侬不那么乖也不打紧,小孩的工作就是让大人操心。侬可以秉惰(偷懒)一点。」
和宫爷爷说话有时会让瞬想掉泪,因为他老是一脸严肃地说这些话。
「别担心,我要是不想做了,会好好『秉惰』的。」
瞬特地讲了几句说不惯的土佐方言,对宫爷爷微笑,让他放心。
将洗好的海菜一把把地挂上岸边晒菜场的晾衣绳时,瞬放在防风外套胸前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他先前已将闹铃设定于十二点半。
「电话啊?」
「不,是闹钟。」
最近真是人手一机啊!宫爷爷感叹地看着瞬操作手机。瞬的同学之中,没手机的屈指可数;有不少人有了可兼作时钟的手机,便不戴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