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耐心地抚着树里的背。唉,真麻烦--入江一面心想,一面往床边的垃圾筒里看。没人用过的垃圾筒里套着全新的塑胶袋,他便将袋子一把抽起,走到两人身旁蹲下。
柏木反射性地想要护住树里,入江却蛮横地将他挡开,揪着树里的头发就往垃圾袋里塞。
你做什么......!
没本事摆平你家的古怪大小姐就给我闭嘴。
说时,入江手中的塑胶袋已经完全套在树里的头上。只听得异样的呼吸声,树里呼出来的气立刻令袋内一片雾白,就这么呼吸了一会儿,气息便稳定下来。柏木和树里都是一脸狐疑,以为入江在耍他们。
心因性的过度换气性症候群啦,把呼出去的气再吸回去就好了。要侍候这么歇斯底里的千金小姐,与其处处提防她生气,还不如多学点这一类的急救术。
听得入江这么嘲讽,树里满脸通红地扯掉头上的袋子。既然她生气时脸色会白,那么这会儿应该是羞耻吧。
......总之,两位待会儿再谈吧。
柏木将树里抱回轮椅,转身打算推她离开房间,这时入江又将他叫住。
待会儿可不可以带个刮胡刀给我?软禁一个成年男人却不替他准备刮胡子的工具,会不会有点那个?
入江边说边朝浴室努了努嘴。他之前已经检视过了。
要是怕剃刀不安全,电胡刀也行。
柏木没有转身,而是半侧过脸,隔着肩膀点头答了一声是,树里立刻扯着嗓子高叫:
别用对我讲话的口气跟这种人回话!
她才差点儿休克,这会儿又激动起来。柏木无措,只好改口向入江说好。
主仆两人离开之后,房门随即被反锁。
数小时后,电胡刀和早餐一起被送了进来。送来的人是柏木。
入江戴着手铐洗脸刮胡,走出来时看见房里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西式早餐。在一旁等着的柏木说麻烦借一下你的手,入江便依言将双手举到他面前,看着他从口袋掏出钥匙,就这样解开了手铐。
怎么?
入江颇感意外,柏木也没看他迳答:
府内设有警卫。待会儿还会再给你戴上。
这样的待遇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不过入江还是大方坐到餐桌前。不知是为了监视还是做仆人的习性,柏木始终站在不远处守着,而入江倒是很久没在有佣人侍候的环境下用餐了。
料想柏木不会听从吩咐退下,入江也就不管他的存在,自顾动手剥起了餐包。看着桌上的烤吐司、蛋包和水果,样式都简单清淡,但以这年头而言,已经很丰盛了。
差不多快吃完时,柏木开始冲红茶,事前还问过他的口味。入江只要了不加任何调味的普通红茶。这家人虽然财力雄厚,时局却容不得人们随喜好指定茶叶。
接过茶来啜了一口,是纯正的大吉岭。
定和先生的事......你真的不清楚吗?
选了一个杯子离口的时机,柏木谨慎地问道。入江轻轻耸肩。
很遗憾,事情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知道你们有权利逼问我,但我的确无能为力。
入江的回答令柏木的脸上出现一丝不情愿。这大概已经是他尽力克制之下的不满表情。
我想你们可能有点误会。并不是每一个实验对象的挑选都与我有关。我刚才也说了,实验做了几万次,不可能用那种没效率的方式挑选对象。况且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满足最低采样。
为了解开盐害形成的机制,他们用服刑中的囚犯做为实验对象,但只有订出筛选准则,其他就完全由临时内阁决定。当时的行政体系已经半毁,充当法务机构的暂时组织是用什么标准去检选,入江无从知悉。
听着入江的量化本位论调,柏木的眉毛略微皱起,含蓄表达他的不悦。
能不能请你考虑换个说法?至少......
他大概是要入江顾虑树里的心情。
为了杀害他的父亲而感到内疚?
入江的感度又在柏木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我说过好几次,实验案例对我而言只是单纯的数据。为了统计出数据而消耗几万个人,然后要我说我对他们每一个都怀抱歉意--抱歉,我不做这种表面功夫。我知道人体实验有违伦理道德,但若是对此有罪恶感,我根本一开始就不会干这种事了。嘴巴上道歉啊谢罪啊的拼命讲,想做什么又照样做,不要说听的人觉得恶心了,做的人也不会高兴到哪儿去了,不是吗?
入江本来就是个嘴碎话多的人,碰上一个不太开口表达意见的听众,俨然就是一大段的独白。柏木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应:
你的意思是不做辩解,是吗?
这番解释还真友善哪。
见入江大皱其眉,柏木又问:你不满意?
没有,只是以为你会把我的话换个简单的说法,劝那位大小姐化解仇恨。
入江说着又耸耸肩。
站在监护人的立场,与其任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长久被仇恨和痛苦所束缚,当然宁可她在一个适当的时机解脱这种负面情绪。
我这人没有良心,你们却硬要逼我把良心挖出来,这是你们的误判,我实在爱莫能助。不负责任的闹剧我可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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