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敞开的背包口,只看到满满的--盐。
其中一部份还保有原来的形状,显然是在装袋时刻意维持的。即使埋没在几乎要满出来的盐沙之中,仍看得出那是个有着年轻女性五官轮廓的大盐块。
真奈不由得两腿发软。秋庭轻轻扶住她的双肩,让她顺势靠在自己胸前。
......这个重得几乎扛不动的登山包,他不肯放在行李箱,偏要放在座椅上,也坚持不让别人帮他背。
和秋庭料想的差不多。
遭受盐害的人并不罕见。风化中的盐柱林立,早已是司空见惯的日常景象。
精致地保留了生前形貌的一尊尊盐雕像,被风雨渐渐侵蚀;曾经活生生的血肉一寸一寸地削去,成了外观大同小异的白柱,早就看不出原本的身形。剥落或流散在路街旁的盐沙原都是死尸的一部分,如今人们却已可以满不在乎地踩在上面--若是动辄想起那曾经是谁的尸骨,只怕精神都要崩溃。
他们、我们,今天还活着的人们,哪一个不曾因此经历失去的悲痛?
不想成为随风飘散满街任人践踏的盐粉,就只有--
是你的--女朋友吗?
秋庭问道。辽一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也许最后的那一刻才是吧。
最后的那一刻--实在不愿意想像。
泪珠不听使唤的滚落双颊,真奈只能以双手捂住嘴。若不这么做,她恐怕要尖叫出声了。
很过分吧?为什么--在最后那一刻却跑来找我呢?明明已经有男朋友了,感情也好到论及婚嫁,明明即将成为幸福的新娘......而我不过是和她一起长大,只是一直都在她身边,老是听她抱怨那小子这样那样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虽然跟她同年,我却总是像她的哥哥,在她哭泣的时候安慰她、帮她解决麻烦事--
***
--那天晚上。
海月来到辽一住的地方,走过的路上都是她流上的盐沙。
眼泪流过的痕迹清楚地刻在她的脸上。
他急得大骂,叫她不准哭,越哭会溶得越多。
抱住她时,海潮的气息扑鼻而来。他浑身打颤,像是发了高烧。
她哭着说害怕。既然怕,可以去找男朋友嘛,干嘛还特地--来找我就罢了,拖到那时候才突然说喜欢我。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海月不住地呢喃,泪水随着话语不停滑落,辽一赶紧拿手帕抹去。不能让眼泪再消溶她的脸庞,至少不要让那些泪痕再加深。
至少,让她完好地化成盐柱。
海月也想忍着泪水,嘴里还是一个劲儿的低语。
我自己也没注意,直到这几天觉得怪,看见手心冒出盐粉,才知道不对劲了。
脑子里只想到要待在小辽身边。不想待在爸妈身边,也不想待在即将结婚的男友身边--我只想死在你身边--直到得病了,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对不起,我说得太迟了。因为我太笨了。
无所谓啦!
辽一的眼底也涌出一股止不住的热流。一个大男人这么恸哭实在难看,可是心里难过,有什么办法嘛--
哭什么!我也喜欢你!所以别哭了!
辽一吻了海月。她的嘴唇已经有点硬了,口中满是盐味;但两人的舌头依旧交缠着,激荡成这一生最火热的长吻。那也是他有生以来最难忘怀的一吻。
原来真有直到最后一刻才能发觉的情感啊!要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海月一定会照计划嫁给那个好脾气的小子,也一定会请我去暍喜酒,然后我会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我本来也觉得有点儿空虚,还以为一个要嫁妹妹的哥哥当然会有那种寂寞心情呢。我压根儿没想过自己喜欢海月,海月也没想过喜欢我;我老妈和海月的阿姨以前还问我要不要把海月娶回家,我跟她还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不可能咧
等你变成盐巴,我就带你去海边。喏,你的名字也有海,你说好不好?噢,日本海那边就不要了,冬天太冷,你不是很怕冷吗?那太平洋这边怎么样?既温暖又漂亮,而且夏天会有很多人去玩水,一定很热闹,搞不好会看到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的死小鬼。然后我就在那个海边弄一个海之家,天天陪着你--好了嘛,不要哭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辈子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嗯嗯。
撑着已经不再灵活的身体,海月努力地点头。怀中的她正迅速硬化。
有小辽陪在身边,我就不怕了。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会永远在一起的。
在最后的最后那一刻,两人同时明白了。
我爱你。
双唇微启的瞬间,海月已凝结成一柱白色的结晶。
***
怎么样,海月,这里很漂亮吧?
辽一从登山包里取出情人的脸,捧着让她面向海洋,然后低下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便只是静静看着海面。良久,他在盐块上轻轻一吻,慢慢放下,浸在拍上沙滩的海波中,让海水渐渐消溶它。他一直捧着没有弄碎,直到掌中最后一点盐沙都被海浪冲走。
接着,他掏起背包中的盐沙,吻一吻,撒在浪头上。就这么一再反覆同样的动作,直到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