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再到巴尼斯顿碰头吧。」
安格斯行了个礼,便从艾文格林身旁离开。
他没有回头。
要是艾文格林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他一定会察觉一切。安格斯紧咬着牙,强忍着泪水,离开了艾文格林所在的病房。
在右侧的隔壁房间外……有一名肥胖的女性就坐在入口处的椅子上。她背靠着柱子,闭着眼睛。那女性的脑袋正缓缓摇晃着,看来似乎是在打瞌睡。
安格斯安静地稍微示意之后,从她前方走过。就在一瞬间,那名女性睁开了眼睛。但是,在看了安格斯一眼之后,又唸唸有词地闭上眼睛。
究竟是口红发挥了作用,还是单纯只是运气好,连安格斯自己也无法确定。
病房内全是安稳的鼾声。从天窗射入的月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安格斯缓缓行走在病床之间,透过皎洁的月光,一一确认伤患的面孔。
在差不多走到病房中央的时候,安格斯吃惊地停下脚步。
躺在眼前那张简陋病床上的人,正是爱德莲。她那头完全变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那憔悴的脸上;那原本就较为纤细的手臂如今更是瘦得像皮包骨一般。
那过份憔悴的容貌,让安格斯不由得担心起爱德莲的生死,探头仔细确认爱德莲的面容。安格斯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确认之后,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在感到安心的同时,愤怒、悲伤、罪恶感也一股脑地自心中涌现。
『我给您添麻烦了。』
安格斯在心中对沉睡的爱德莲说道﹒
『请您务必要健康地一直活下去。』
尽管安格斯早在心中决定不要流泪,但一道泪水仍违背他的意思,沿着脸颊滑落。安格斯用手背将眼泪擦去,深深低下头。
『谢谢您……过去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安格斯抬起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果不屏住呼吸,强烈的感情似乎随时都会溃堤。在安格斯脑袋当中,仍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现在还能回头,其他人也希望你那么做,不要辜负他们的期待,现在还来得及——
就在这个时候,安格斯听到一声格外清楚的心跳,强烈的冲击甚至让他怀疑心脏是否会就此停止跳动。
他看见在一扇大窗下,在最靠墙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原本亮丽的长发已经剪短,包着右眼的绷带遮住了大半张脸,就连从毛毯下露出的缘细肩膀,也缠着厚厚的绷带。
「——赛拉。」
走调的声音脱口而出。
安格斯安静地走到她身旁。
月光照亮了她的容貌。肿成红黑色的右脸颊、被绷带覆盖的右眼、从白布边缘隐约露出的残酷殇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安格斯的喉咙。
尽管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创伤,她仍是如此美丽。那微张的嘴、闭上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惹人怜爱。
在此同时,一股无法压抑的怒火,也煎熬着安格斯的内心。强烈的愤怒转变成熊熊燃烧的杀意,令安格斯激动得全身颤抖。
「不可以恨。」
安格斯听见了赛拉的声音。
这让他猛然回过神,注视着赛拉的脸。
赛拉仍在沉睡,她在毛毯下的胸口正配合着呼吸缓缓起伏。
「仇恨不会创造任何东西。」
幻听仍持续着,赛拉从烙印在安格斯脑中的重要记忆中,用平静的态度继续说道:
「虽然现在我还办不到——但我希望有天我能成为可以原谅一切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够坚强到连血腥快枪都能原谅。」
安格斯目不转睛地望着赛拉沉睡的面孔。
如果看见现在的自己,她大概会这么说吧:
安格斯是我们的希望,你是众人内心所深切期盼、通往和平世界的路标。如果安格斯选择了复仇,憎恨的连锁将由此开始,世界也会被绝望笼罩的——
安格斯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面带微笑的赛拉正在注视自己。
安格斯想再看一次赛拉的笑容。
可是,就算赛拉醒来,安格斯也不知道赛拉是否还会对自己露出笑容。她内心所受的伤,肯定远比身体所受到的伤害要更加严重、更加难以愈合。
「赛拉……」
安格斯小声唤道。
「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妳。明明只要一句话就好——但我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安格斯想起了在出发前往巴尼斯顿之前,他和赛拉的交谈。
「妳那时要我什么都还别说,对吧?妳要我将想说的话,保留到一切都结束。」
当时赛拉眼中带着泪水,对自己露出微笑。虽然安格斯和赛拉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他还是很庆幸自己能够与赛拉邂逅。
「我原本是想如果这趟旅程能够平安结束,我就一定要封妳说的。」
我喜欢妳。无论是那红褐色的明亮双眼、随风飘逸的长发、美丽的歌声——我全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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