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常客炼金术师的儿子离开之后,茑谷重三郎打开收银机,开始计算今天的收入。
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到晚上七点。
自从在这个“安形市”开业以来,除了固定休息日周.之外﹒他完全没休息,每天都是正常营业。
不过店主重三郎经常在店里打瞌睡,所以营业额当然也不怎么样。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止营业。
就算没赚钱也无所谓。比起为了躲风避雨,每天必须从这个城镇流落到另一个城镇,去寻找今天睡觉的地方,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是宛若天国了。更何况这又足他一直非常向往的白天工作。到开店之前让他非常不安的阳光,也多亏了这个有骑楼的狭小商店街,以及微暗的旧书店,让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辛苦的地方。
不同的是,今天的他口渴得像受地狱灾难般难过。
在关门之前,那个定期会来他店里的女性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失望。虽然他每次都教她不要再来了,但是想到自己还得依赖着那位女性才能治愈他口渴这件事,就让他更加难堪。
他慢慢地放下铁门,然后上了锁。茑谷在旧书店最里面六坪人的和室中所放的一个衣橱里拿出老旧的大衣,披在身上。
他走到外面,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思绪,于是从后巷走到夜晚的街道上。这是一个很暖和的夜晚,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大衣吧!但是他还是很畏缩地把领子市了起来。
人马路上很多男女来来往往。有年轻人、老人家、男人和女人,人潮的热气十分薰人,茑谷继续走着。他瞥视着从身边走过的人们,思索着这些人都怀抱着他们各自的烦恼和喜悦。
而我,只有一个人,就像在一座鲜奶油山里唯一被发现的一只蚂蚁般,虽然被食物所环绕,但却空着肚子四处游荡。
他横越过夜晚旳公园,那里到处成双成对。他们相亲相爱,心灵投契,然后留下子孙。那是为了要遵守创造他们的神所订下的规定吗?
尽量生产、增殖、满布大地。海里的鱼、天上的鸟、地上的草、兽都是你们的粮食。
然后……我的粮食就是你们。
当他察觉时,已经来到那个小田早苗的办公室附近。他不由地咒骂自己:
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他想起了早苗白皙而美丽的裸体,但是却一点性欲也没有,这种感觉在一年前就己经完全枯竭了,他唯一剩下的只有食欲,只有那灼热烧烫的喉咙干渴。他在她腋下的动脉、不易被察觉的位置上留下了他的嘴印。
到底是谁灌输她“处女生血”这样迷信的想法?——茑谷重三郎这么想。而这位女性就这样忠实地信守着这个可笑的传承。
不久之前,她说她有男朋友了。得到像小田早苗这样温柔又美丽的女性作为女朋友,到底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如果你知道小田早苗和我持有相同的“刻印”时,你依然能够继续爱她吗?
茑谷慌忙地离开这里。
他不应该再继续依赖早苗,她必须抓住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于是重三郎的心里想着,该是离开这个城镇的时候了吗?然后再到另一个城镇,制造某个人的不幸吗?
茑谷重三郎出生于一九○八年,明治四十一年的时候。也就是说,根据恶魔的契约——恶魔充满嘲讽地戏称它为“福音”——哈雷彗星来访的时候,当时他才两岁。
他在人类史上最大事件发生后,经过了九十年的今天,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的家人,就居住在淡路岛南部的渔村里。而日本全国对一八九九年所发生的‘来访’,一样是无人不知。当彗星的尾巴包住了地球的那一刻,日本各地的小孩,都被藏到地窖或屋子最里面的房间里。
谣言到处流传着。说彗星的尾巴具有足以把人类变为恶魔的有毒瓦斯,甚至有些地方的人们,将水桶里装满水做憋气的练习。
当时还是幼儿的他,和兄弟姐妹五个人被带到村庄的聚会所关起来,父母还严厉地交代:
“好好待在这里,直到我说好了为止。”
孩子们——他们对基督教里所说的恶魔,一点都还不习惯——尤其是对乡下的孩子们而言,这样的骚动,特别让他们觉得很起劲,好像是什么有趣的庙会一样。
日本的父母亲们,也和曾经经历过恐慌、暴动、犹太虐杀等风暴的欧美人不同,总觉得什么地方无法完全适应或习惯。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还是和平常一样上班、非常认真地从事农业耕种的活动。
因为不管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无论你躲在哪里,无论你是否勤奋工作,或者你以“恶魔的兄弟”为由对毫无抵抗的犹太人商店老板痛殴一场,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个彗星的“天体影响”,连代表人类签署“契约”的美利坚合众国,都无法享有独占的特权。
它就像恶性的“流行性感冒”,无关于人种、种族、国家,真正的一律平等。
重三郎对当时的感受,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那种世界的颜色改变、光很奇怪地更加耀眼、以及从身体深处一股像汹涌暗流般的冲动源源不绝涌出的感觉。
当他三岁那时,被发现吸食妹妹的血之后,就被父母亲遗弃了。
于是漫长的时间缓缓流动着。
重三郎闭上了眼晴。因为很小就被丢弃了,所以他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有在记忆的一个角落里,依稀残留着母亲对他亲密的昵称。
……‘耕书堂的茑谷重三郎’,这是无名的他,从历史借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