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目容之毒 三、毒之所在

心情大叫出声。

  想回去告诉自己温柔的母亲吐蕃人有多无礼,让慈善的母亲来安慰她。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无法回去。尺尊已经成为吐蕃的王妃,她这一生就只能住在这个国家。若是她大声吵闹,也只有侍女会来哄自己而已,所以她并没有出声大叫。因为她没有办法接受别人不断责骂她一些早就知道的内容。

  尺尊无声地流泪,一个劲地踩踏新娘衣裳。

  就在这个时候,松赞·干布走了进来。

  尼波罗门的侍女们脸色大变,想要将新娘衣裳从尺尊那抢过来。

  尺尊不断抵抗,她希望至少要让松赞·干布看到自己的愤怒,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先表露出敌意的是吐蕃人,所以自己应该也有战斗的权利。

  松赞·干布命令侍女们离开房间,让尺尊恢复自由。

  只是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尺尊就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好愚蠢,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哭泣、再怎么践踏衣裳,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用手背胡乱拭泪,这时松赞·干布开口了。

  “碰到盐水的话,你精心涂上的指甲颜色会脱落的。”

  “…没关系。”

  尺尊用尼波罗门语回答,她很不甘心自己现在因为哭泣的关系,讲话都是鼻音。

  “因为在吐蕃没有染指甲的习惯。但我觉得很可爱啊,就像是小小的花蕾般娇艳。”

  “……真的吗?”

  “真的。”

  松赞·干布在尺尊面前跪了下来,并拉着她的小手放在额上。接着往上一看,露出恶作剧孩子般的笑容。

  “无知的鸿沟总有一天会被埋起。你要哭也行,只不过要适可而止,哭太凶的话,你那美丽的大眼睛会融化的。”

  松赞·干布比尺尊的父亲年轻,但也大她有三十二岁。尺尊很惊讶这样一个大人,居然和自己站在同样的视点,分享她的愤怒。

  同一时间,尺尊也感受到松赞·干布是能够理解她的人。

  而这个事实拯救了尺尊快要枯萎的内心。

  这份信赖从尊敬和共享变到爱慕之情,并没有经过很长的时间。

  尺尊嫁给松赞·干布时,他已有两名妃子,茹央妃和利吉姆的生母赤姜。赤姜不久后便过世了,接着在尺尊二十岁时,松赞·干布便迎娶象雄的妃勒托曼。

  茹央妃年事已高,无法强求缠绵的爱情;妃勒托曼时间的流动则是过得比一般人慢。

  因此松赞·干布和尺尊度过的时间是最多的。

  但那并不是因为松赞·干布爱尺尊,而是因为他深知尺尊容易嫉妒又贪恋的个性。

  然而小王们还是有所误解,他们对无法割舍尼波罗门风俗的尺尊带有轻蔑之意,在背后说长道短,却又将尺尊当做和松赞·干布相关的利用品。

  尺尊认为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

  她连建设寺庙一事都不太关心,只是因为松赞·干布想盖,所以她才帮忙的。尺尊想看松赞·干布开心的脸,并希望能够独占他。

  不过尺尊心里很清楚,就是其他的妃子死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独占夫君的爱情。所有王妃都是松赞·干布的得力帮手,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就算其他妃子死去,松赞·干布也不会忘记她们的功绩,那一部分的‘心’是不可能倾向于她的。

  所以——

  尺尊不会杀害茹央妃和妃勒托曼。若是失去同时吐蕃人,又是最元老级的妃子,松赞·干布一定会相当难过吧,因为有这个想法,尺尊才会想要做些有营养的糕点献给茹央妃。在茹央妃倒下时,她会想到箱子的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在赤姜过世的时候,尺尊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也是一想到正在忍受煎熬的茹央妃及忐忑不安的妃勒托曼,心里就会有股和嫉妒般同等级的波动。

  那一定是因为她们虽然是‘情敌’,同时也是能够理解尺尊心情的少数几个对象的关系。

  “我真傻……”

  尺尊自嘲完后,便缓缓踏出脚步。

  当她的皮制凉鞋踏在潮湿的土地上时,站在树下的翠兰,因为听到那微弱的声音而转过身来。

  数只小鸟从绿叶覆盖的树梢上飞起。

  高亢交错的鸟鸣之中,出现微微的脚步声。

  翠兰转身一看,和慢步接近的尺尊四目交接。

  她穿着一件圆领长条的蓝色上衣,配上一条宽松的同色裤子,微卷的头发垂放在背后。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妆没有平常浓的关系,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眼神看起来也比较柔和。

  尺尊默默地注视着翠兰一段时间。

  她看起来像是在揣测翠兰心中的想法,也像是在犹豫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尺尊将手伸向含苞待放的红色花朵。

  由于树木过高,尺尊的手碰不到花朵。

  但她还是没有把手放下。

  “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

  “夹竹桃。”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