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现在——水彩心想。
没错,趁现在,机会就是现在!狠狠咬这个小看我的家伙!用头撞他!像电影里那样!只要能让他放开我的身体——
——但双脚却只是颤抖。
手掌仍贴着她感到痛楚的胸前。啊啊——她心想。啊啊,难怪我会被这种家伙用那样的眼神看待。我是这么地软弱。脑袋明明异常冷静,明明还有余裕思考自己「像被蛇狠狠盯住的青蛙一样」,身体却动弹不得,就只是颤抖,简直像是头和身体被切开了似的。明明是如此冷静,我却快要死了吗?会轻而易举地被杀死吗?死亡是如此轻易就会造访的事吗?就像袭击千铃的家人那样轻而易举吗?就算我是这么地冷静。
男人将菜刀重新抵在水彩下巴,用微妙地带点嘶哑的尖声对水彩耳语:
「喂,把手机交出来。」
「……」
「没听见我说的吗?我说手机!现在的小鬼应该都有吧!」
耳边传来怒吼,胸部又被更用力一揉——应该说是被握紧,剧痛让她鼻腔深处一哼。由于泪水渗进脸颊上的伤,这时水彩才终于发觉自己在哭。唔哇~我在哭耶。被这种男人肆意玩弄,在父母面前被摸胸,所以在哭——大脑深处异常冷静的部分思考着。真是没用耶~再说……手机?啊啊,我又把手机忘了,而且这次是忘在盥洗室。真没用。我真是没用。我绝对、绝对再也不能把手机给忘了。没错,买手机给我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啊!不用在这种时候,那要用在何时?我也是时下的女高中生,所以至少得习惯手机才行——
她听见母亲水香的声音。
「你做这种事又能如何!别做傻事了!」
母亲无论何时对事物都带着批判性。
「警察一定……马上就会——」母亲的声音打住。
——随后倒抽一口气,哑口无言。
水彩听见视线上方青年的呻吟。
他粗暴地拉高声音大叫:
「浑帐!既然这样,你……你就叫警察啊!叫警察、叫自卫队——叫军队来啊!快叫啊,浑帐!」
自己威胁着要对方叫警察的青年,让一路不禁看向妻子。
水香拿出手机,但从刚才就一直维持屏息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感到讶异,总之先赶往妻子身边——
「慢着!」青年出声叫住一路。「喂,你!你把十字架!把十字架拿来!」
「……啥?」
「十字架啦!就是十字形状的玩意啊!你至少该知道十字架吧!浑帐,你是在耍我吗?宰了你喔!啊啊,不行了!别过来!别靠近!」
女儿「噫!」一声悲鸣。
——十字架?
(这家伙疯了!)
——路平静地说:
「等等,冷静点,我不会靠近你,我只是要去我老婆身边而已,好吗?冷静一点,可以吧?」
没错,冷静点,别慌——这句话同时是对着青年和自己说的。全身受恐惧侵袭,手脚发抖、喉咙因涌上的恐慌预兆而畏怯的同时(「冷静点,冷静,冷静——」),一路依原先预定慢慢赶到妻子身旁。他抱住不知为何噤声的妻子颤抖的肩膀,然后环顾四周寻求救助,顺带老实地搜寻十字架——
然后和妻子一样。
哑然失声。
(——怎、怎么搞的?)
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潮。
回过神,他发现身后……不,四面八方都是人。背后甚至连道路都被挡住看不见,多到五、六十人……不,还要更多——无数人影包围着他们。尽管如此,但他至今都没发现,不是由于傍晚天色昏暗的缘故,也绝非因为陷入恐慌。尽管聚集的人数如此之多,但却完全没发出半点声响。没有出声、身体文风不动、有如绘画中的人影一般,就只是默默伫立着凝视这里。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谈笑,就只是像个物件般,目不转睛地——一路转动脖子。人山人海——每个人都紧闭双唇,彷佛在看着珍奇的摆设般望向这里。(摆设在眺望摆设——一路心想。)甚至感觉不出观众有在呼吸,不光只有走上大马路的人群。人们从店里、车子里、家里的窗户探出头,无声无息地凝视这里。突然间,背后感到一阵如箭贯穿的气息,一路回过头。然后他看见了,在和歌丘也算数一数二高的——二十层饭店,从饭店的窗户、阳台、露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数不尽的人脸。在一片寂静当中,无数的视线、视线、视线就只是目不转睛、不发一语地凝视这里——
(——太疯狂了!)
一阵猛烈的晕眩侵袭,一路单膝跪地。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别、别过来……」青年的声音明显在畏惧。一阵声音打断他。
「喂喂?」
突然听到年纪尚轻的少女声音,一路回头看向声音主人。
「你还好吧?」少女的声音说道。
和女儿同样穿着日炉理坂高中制服的少女,手搭着一路的肩膀微笑。彷佛一路跌倒了,而她是要帮忙搀扶起身般盈盈微笑。就像日常生活中常有的一个镜头。然而实际上一路并不是跌倒,在他的正前方,女儿正被人拿菜刀抵着……
少女再次平静地询问:
「你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