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嗯。」
咲杳朝八千樱前方——「舞台」的正中央走去。她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同时依花也做出完全相同的举动。但追根究底,依花的动机是基于紧张,而咲杳却是——
因为兴奋。
咲杳抬头挺胸一步步走向舞台,表露出天不怕地不怕、毫不紧张的表情。
咲杳的舞蹈就此揭幕。
风在吹拂。
花朵随风摇曳。
咲杳的舞蹈内容是将自己化为樱花。她难得戴上面具,利用衣袖遮掩自己的脸,左右摇晃移动。配合动作怱左怱右摆动的衣袖,似乎是在模仿花朵。面具是朴素的白色椭圆圆板,仅描绘了右眼。
「咻」一声,风势变得更强。
咲杳配合随风摇曳的樱花旋转身体。她维持站姿,利用脚尖做出横向的全身回转。右手依然遮住脸、左手转为反手画弧。然后再度回转,这一回用左手遮住脸,伸出右手。咲杳的身体迎合吹拂于现实的晚风,或左或右轻快地回旋,由于她上半身始终保持一定的姿势,所以旁人感觉不到她的动作有一丝笨重。咲杳的回转动作宛若真的被风吹动一般,风势愈强,回转就愈快;风势减弱,动作也跟着趋于平缓。依花一边配合咲杳的舞姿怱快怱慢地演奏横笛,一边在内心赞叹。她双手的动作——连指尖都满溢出意志力,却显得悠然自在,那绝非平常的创作舞蹈。那应该是——
「呼」地一声,风突然止息……
咲杳的回转也跟着停止。
停止?不,不对,眼前的咲杳好像从一千年前就维持静止不动一般。左手在动作的途中遮住脸,右手正作势向前伸出。
就连时间都一同在此停滞。
所有人屏息以待,等风再度吹起。琪在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中凝视咲杳,她真的还活着吗?小茵为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起了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受到舞蹈左右。
风吹起。
(依花在内心吶喊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咲杳再度开始回转身躯。
咲杳理所当然般的随着突如其来的强风回旋起舞,可是众人却认为这相当自然。在她们看来,那并非演技,而是真的被风吹拂。双手怱左怱右,不时比划出巨大或细小的圆弧,让在场所有人看到风的姿态;脚尖重心毫不颠簸的移动方式,叫人联想到在风中飞舞的花瓣。
咲杳乘风起舞的舞姿,有如迎风飘荡的树叶。
一阵强风吹起……
咲杳的身子浮上空中。
众人看傻了眼。她轻盈地在空中飘舞,纵向翻转身子,以脚尖着地、跪了下来。随后却又再度翻转、浮上半空中,然后飘落。不停迎合风势,自由自在、时左时右地在空中飞绕。依花也不禁为之倒抽一口气。咲杳就连在踢击地面并翻转跃上空中时,体态也没有任何不稳,始终维持不偏不倚的舞姿。全身上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人感觉不到她的身体有一丝僵硬——当然,所有的动作皆是沉默无声。「诚之花」(注:原文为「诚の花」,属于日本「能剧」美学之一,但也形容世间的花朵,尤其代表「樱花」的形象)一词是用来形容舞蹈的才能,可是咲杳是何时习得了有如「诚之花」般的舞蹈技能呢?吹着横笛的依花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种情况——再这样下去,会跟三年前……)
时强时弱,咲杳任由现实的强风摆布。在场的众人都随着咲杳节奏变化激烈的舞蹈,时而屏息、时而呼吸,完全醉心于观舞之中。对,咲杳很清楚该如何控制舞蹈的节奏。将众人的情绪由紧张导引至和缓,再由和缓衍生出紧张,操控全场的气氛。能够掌控场内情绪起伏的人,才是真正能够支配现场的人。当场内陷入激情时,便刻意退让;当场内显得冷淡时,就加以煽动——依花迎合咲杳的动作,或高或低地吹奏横笛——
突然间,咲杳停止动作。
琪以为风停了下来,然而风却仍徐徐吹着。小茵也以为已经风平浪静,但风仍然吹拂着。就在摇曳乱舞的樱花花瓣之中——
——咲杳没有任何动作。
她向左右伸出双臂、微微低下头,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就这样悄然静止——
(——!)
右手手心朝天。
强风突然从八千樱的右方吹来。
依花立时瞠目。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偶然吧——)
咲杳再将左手反过来朝向天际。
八千樱左侧突然狂风大作。
(不、不对……咲杳只是在配合风势罢了。她绝不可能得以随心所欲操纵风的——)
众人有如当头棒喝。如果刚刚的咲杳是樱花花瓣,现在的她即是樱花树。倘若将她的身体譬喻为树干,其手臂即有如樱花。樱花树配合衣袖飘动的声音一同发出沙沙声。徐徐微风顺着衣袖吹拂树群,宛如咲杳刻意让风吹动一般——
(糟糕,果然不该小看咲杳的舞蹈啊。)
三年前的那件事,果真不是偶然。
依花彷佛认为咲杳可以让风吹起。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迷幻状态,拚命用舌头找出藏在臼齿内侧的兴奋剂——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药片——一口气吞了下去。恐怕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迷幻状态吧。现在谁都以为咲杳并非随风起舞,而是风在配合咲杳的舞姿吹拂。经由观舞而产生的迷幻状态,绝非毫无科学根据的现象。说不定,这才真的是「舞蹈」自古以来流传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