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真是叫人放心不下。都到了这时候,您还为了这种理由战斗吗?」
一抹让人怀念的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骑士的眼神一如往日,有如平静无波的湖水般温和沉稳,双眼看著痛哭失声的国王。从灵契约失效,就在即将消灭的前一刻,他总算摆脱疯狂的诅咒。
「兰斯洛特……」
「……是的,真是丢脸。不过大概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我完成愿望吧……」
柔和的眼神看著刺穿自己的长剑,兰斯洛特露出苦笑,继续说道:
「我……很希望能接受您的亲手制裁。陛下……我多希望您以自身的愤怒审判我的罪孽……」
兰斯洛特殷切地说道。虽然他被称为背叛的骑士、圆桌分裂的元凶,但是他唯一的挚友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责怪过他。
「如果接受您的制裁……如果您要我付出犯罪的代价……那我也会相信我能够赎罪……总有一天……可以找到原谅自身罪孽的方法……王妃她……应该也是一样……」
这是一对男女的悔意。他们虽然与王者怀有相同的理想,但是他们的人之心太过脆弱,无法为了理想而殉死。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一生,到死都无法获得救赎。因为背叛了最珍惜的人而自责不已,抱憾终生。
这份痛悔究竟该向谁倾诉。谁又该如何谴责谁的不是呢?
兰斯洛特深深吐一口气,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倒入骑士王的怀中。抱在臂弯中的身躯奇轻无比,让Saber为之屏息。兰斯洛特缓缓消失的身体已经没多少实体的重量了。
「虽然是以这种错误的形式,但是最后竟然能躺在陛下的怀里……」
湖上骑士彷佛半睡半醒地沉浸在梦幻当中,静静地叹口气说道。
「没想到我死前还能让国王抱著,由陛下目送我离去……哈哈,我这样……不就像一名忠心耿耿的骑士一样吗……」
「说这什么话──你就是──」
焦躁感逼迫著Saber。在他消失之前,Saber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他。
告诉他不是「就像」,而是「的确就是」。
Saber要告诉他:你的确是一名忠心不二的骑士。你把自己的剑奉献给国家与国王,这份尊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我那时候才没有责怪你,因为你们虽然犯下禁忌的错误,但是你们的恩义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罪恶而褪色。
我不想羞辱你们,也不想失去你们。就是因为这么想,所以我才会闭上眼睛,否定你们的罪。
这是阿尔特利亚最真挚的想法──但是这些话语却无法让骑士获得救赎。
力尽的骑士如同沉睡般闭起双眼,形体逐渐消散。Saber紧紧抓著尚未完全消失的身躯,却怎么样都无法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兰斯洛特,因为你……!」
因为你不是什么罪人──就算告诉他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认为他有罪,但是最无法原谅这项罪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啊。
为什么无法体会他这份孤独呢?为什么无法将崇高无比的骑士之魂从那几近疯狂的自责之念当中解救出来呢?
──国王不瞭解人心──
某个人在离开圆桌的时候留下了这一句话──那究竟是谁说的话?
骑士终究还是没有获得救赎。随著最后的残光消失,他的亡骸也跟著逝去。
「──等……等、一下……兰斯──」
看著丧失重量的双臂中一片无限空虚的空白,Saber的双肩震颤,泪流不止。
她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绝不允许自己哭出声。就连忠臣死前最后一刻都无法好好说句话慰劳他,现在她又有什么理由安慰自己。
身为王者,就必须是孤独、远离人群的──
就在她这么告诫自己,一心一意只顾著寻找救国之道的同时,她究竟忽略了多少人的想法与苦痛呢。
高文英勇丧命、加拉哈德则是为了使命而亡。临死之前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会不会后悔拥戴一名不中用的国王,带著满心不甘而死?自己又怎么能百分之百肯定绝非如此呢?
Saber发出无声的恸哭,悔恨化作千万利箭刺进心中。
如果身为王者的自己怀有不同的理念──
或许结局就不会是毁灭一途?或许每个人都可以得救?
「……还没结束……」
从喉咙发出的声音泣不成声──语气中充满常胜之王的妄执。
「还可以补救……还来得及……我还有圣杯,还有能够改变命运的奇迹。」
她拄著胜利之剑,撑起身子。
就算不懂人心,就算背负不理会臣民的骂名,这些是是非非全都不重要。
只要她能把亲手摘下的胜利献给故乡、献给臣民──这就是她对于「身为王者的自己」所要求的所有机能。
只要能亲手取得圣杯的话就可以弥补一切,偿还所有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