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法国玩偶

未摆脱那次凶案。意识到这一点,不,应该说被迫意识到这一点是我十七岁,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我还没有迎来初潮。即使个头再小,还不来例假是不是也有点奇怪呢?妈妈说,这也许属于个体差异,可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放心吧,于是我去了邻镇的县立医院妇产科。

  高中生出入妇产科需要一定的勇气。一直以来我对例假都持回避的态度,虽然内心隐约明白是什么原因,仍难以想象会因此就不来例假。想到万一患了什么妇科病可不得了,我这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医院。

  镇上也有私立妇产医院,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镇上的人看到我出入那种地方。平时别说和男孩子交往,就是说话都极少,如果因此招人议论可受不了,所以我没有去镇上的医院。

  检查结果没发现特别的异常,只说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医生问我在学校或家里是否感到有何压力。

  得知精神方面的原因会导致不来例假或例假中止,我恍然大悟。成为大人会被杀害,来例假会被杀害——最初是有意识地这样想,渐渐我无意识地给自己的身体施加这种暗示。即使不再想起那件事,内心深处却一直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医院推荐我去做心理咨询,或者定期注射激素,我借口这样的事情要和父母商量,回家后却再没有去过医院。我告诉妈妈没有异常,只是时间有些推迟而已。

  我想,诉讼时效(法律规定的司法机关追究罪犯刑事责任的有效期限。已过法定诉讼时效的犯罪,不再追究其刑事责任。)到来之前,干脆一直都不来例假更好。

  即使离开小镇,在不知道那次凶案的人群中生活,说不定也会遭遇罪犯。可是,如果身体还没有成为大人,我就会很安全,我想拥有这种安心的感觉。

  渐渐地,比起盼望罪犯被抓,我更希望诉讼时效赶紧到来,这样我就可以摆脱那件事的阴影。

  这与我和您的约定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和您再次相会。

  从女子大学英文专业毕业后,我就职于一家主营燃料的中坚企业。那里有个惯例,就是无论新员工的专业属于理科还是文科,最初两年都会被分配到检查室,以了解公司经营的商品。

  高中化学课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试管、烧杯,第一次看到价值上千万的化验仪器。即使向我解释那种四方的箱型机器是气相色谱仪、液相色谱仪,我也完全不明白其用途,只是,机身一角的标识却很眼熟。

  足立制造厂,坐落在空气干净的乡下小镇的工厂原来生产这种东西。在感到很亲切的同时,我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感,就好像没有躲过那个小镇的伏击,在此不期而遇。刚工作就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心境。

  进入公司第三年的春天,检查室室长问我是否有相亲意向。那是我结束两年的研修,正式确定将调入经理部之后。

  “长期有贸易往来的公司专务董事的公子偶然看到了你,一直想和你正式相识,就托我转达。”

  如果室长把我单独叫到别的地方告知此事,即使是上司提出的要求,我也会立刻拒绝,因为我不可以结婚,但室长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大声说出来的,当时同期来公司的同事正在整理行李,准备去各自分配的部门。当照片和履历交到我手上,大家都颇感兴趣地围了上来。

  一看到照片,女士们就齐声说:“不错嘛。”打开履历,男士们则高呼:“真厉害!”看着这幅情景,室长说:“怎么样,相当不错吧?”这更煽动起大家的情绪,于是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说什么灰姑娘嫁入豪门、这是人生最好的机会等话。我就此完全错失拒绝的时机,只得答应室长:“那就劳您费心了。”

  毕业于一流大学、就职于一流公司、看上去英俊潇洒的精英,为什么要和三流公司的女职员相亲呢?是在什么时候、何种情况下看到我,从而对我产生兴趣的呢?一直到相亲当天,我都在苦思冥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认错人了。

  相亲没有采取刻板的形式,而是选择两个人一起吃饭,这反而令我忧虑不安。走入社会后,我终于能和男人正常说话了,可是与初次见面的人单独用餐的事还从未有过。

  我穿着带有春天气息的粉色连衣裙。这是与我同时进公司的热心肠的朋友帮我选的。当我到达宾馆大厅时,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子马上跑了过来,此人就是孝博。

  他性格很开朗,说话彬彬有礼,对于通过上司提出见面表示歉意,并且感谢我休息日还专程赴约,而我则语无伦次,连寒暄都不会。我跟着他来到早已定好的位于顶层的意大利餐厅。刚落座歇口气,我就递上已事先备好的内容平淡的履历。

  可是,他并没有打开,而是放在桌边,说:“你小时候曾经住在XX镇,对吧?”

  突然听到家乡小镇的名字,我不由惊呆了。他仍笑着说道:“我也曾经住在哪个小镇,从小学六年级到初中二年级共三年时间。我们差两级,你可能不记得了。”

  小学的事情我记得,然而不认识他。他上小学六年级时,我应该正读四年级,正式足立工厂建成那年,转校生很多。

  “太遗憾了。你还带我玩过,就是那次法国玩偶参观游,领头带我们参观的应该就是你。”

  噢,原来是那些孩子之一。我记得那件事,却想不起他是谁。可是,在我回忆起当时那种挫败感和之后的法国玩偶被盗事件之前,他岔开了话题。我想,既然他在那儿住了三年,自然之道那次凶案,说不定还知道我也是当事人,所以才顾及我的情绪,故意岔开话题。

  孝博说他在经营钟表的部门做营销,因工作关系去瑞士的机会较多。那个小镇某些地方和瑞士很像,所以令他特别怀念。他偶然看到我,决定要见一见。

  我问他在哪儿看到我的,他说大概是在我们公司的新年晚会上,我说出一家中餐店的名字,他连连点头,声称当时恰巧和朋友也去那儿。竟有这样的巧遇。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感叹命运的安排。如今回头想想,那时他也许只是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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