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媒体提过这个。我很烦恼到底该不该说出口,所以之前才多次拒绝你的采访申请。不过莱希瓦医师与吉兰医师都说你是个公正的记者,我想如果要对媒体公布,也只能选择你了。我应该可以信任你吧?」
——您的意思是,除了关于约翰的事以外,希望书中不要出现任何您不希望泄漏的资讯,是吗?
「不,我待会儿想说的内容你如果不放进书里的话,线索就会拼凑不起来。假使你真的略过不写,读者看了大概也很难接受。毕竟,我会跟约翰事件产生关联,严格来说并不是巧合。」
——并不是巧合……?
「是的……那是关于我父亲。在我小时候,我经常因为父亲的事而被欺负。尽管他在死于狱中后获得平反……但老实说……老实说,他的确是间谍没错。」
——您是怎么确认这点的?
「六〇年代,当我还是学生时,我发现了父亲的笔记。上头排列着一大堆意义不明的暗号……以及许多与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联络的纪录……与父亲接触的那位神秘人物叫法兰兹·波纳帕达,笔记里头也提到了『红玫瑰屋』。」
——没想到令尊与波纳帕达有关……
「最先指出这点的人其实是伦克警部。我父亲拥有的广播电台每周二都会播出一个叫『世界童话』的节目。有一集就播出了克劳斯·帕佩的《我在哪里?》。伦克警部根据父亲的判决纪录,查出他曾在捷克斯洛伐克与帕佩碰面过好几次……伦克警部怀疑我父亲根本就知道帕佩的真实身分。尤其是六六年,父亲在『红玫瑰屋』与帕佩……应该说波纳帕达见面。但我那次却把伦克警部轰走了。也没给他看我父亲那些重要的笔记。」
——结果笔记有被罗伯特拿走吗?
「没有。幸好我隐藏得小心。不过罗伯特会主动接近我,应该也是为了我父亲的笔记吧……最后我把笔记拿给了天马医师,随后他就带着笔记前往捷克了。」
——您认为令尊为什么要当间谍?
「我父亲是捷克裔德国人,在战时担任通信兵。德国战败后,他返回故乡波希米亚,在那里成为了俘虏。当苏台德人被驱逐时,他失去了所有财产,只好两手空空地带着家人搬回慕尼黑。他在那里开始经营一问小型的电器零件公司。但他心中除了怀念故乡波希米亚外,也对西德政府不照顾苏台德难民感到很愤怒。」
——东德的情报人员想必不会放过这种对西德不满的人吧。
「是啊!恐怕他在拥有自己的广播电台后,就开始与东德的人接触……父亲对共产主义并没有任何偏好……我猜他只是非常想得到自由出入捷克斯洛伐克的特权而已。」
——令尊是什么时候返回故乡波希米亚的?
「根据法院的判决纪录,应该是六五年吧。那次父亲从捷克回来以后,很兴奋地抱住我,说他终于去了故乡波希米亚一趟,这件事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只要是苏台德人,就算再怎么想回去都不可能通过申请……结果他却顺利地回到自己的故乡了。他那时会如此兴奋也是理所当然的。」
——令尊还说了些什么吗?关于他的故乡。
「就跟以前一样。街道与房子都像他还住在那里时的样子,只不过居民的脸孔已经完全不同了。」
——抱歉,请问令尊的故乡究竟是在波希米亚的哪里?
「莱希贝尔克……世界有名的亚麻纤维产地。最近我也去了那里,只是不晓得哪栋房子是以前父亲的住所……那里有许多新艺术运动时代留下的美丽建筑。对了……我父亲那次回到故乡后,竟然还能找到一张熟面孔,这让他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所有苏台德人都被赶走了,结果却偶然遇到老朋友。」
——是令尊认识的捷克人吗?
「不,那是他认识的德国人。那是邻居的儿子……那位友人现在已经变成捷克斯洛伐克的公民。我想你应该猜到了,那家人是因为在战时帮助捷克人抵抗纳粹,所以才能成为少数光明正大留在捷克的苏台德人。」
——他叫什么名字?令尊有提过吗?
「名字我忘了。我只知道那位邻居比父亲小五岁,从小头脑就很好,似乎还是个运动神经发达的天才。战时,他一直在我父亲老家的事业下帮忙……我老家的本行是葬仪社。他与他父亲就是利用这点,把许多捷克人偷偷藏在棺材里,帮助他们逃亡到立陶宛。也因为立下这项汗马功劳,战后他们家才没被赶出波希米亚……我父亲笑着说了这段往事。那位友人在廿五岁时结婚,女方还是这附近有名的大美女,就住在隔壁一条街。那位新娘是德国与捷克的混血,我父亲当年私底下好像也满中意她的。结果友人与那女子结婚后,生下的小孩年纪也跟我差不多。小孩的脑袋跟老爸一样好,长相则继承了老妈,显得非常英俊。我父亲问那位小朋友将来想做什么,结果得到了军人的答案。这时那位友人很凝重地对我父亲说,德国人的小孩在捷克可以当职业军人吗?我父亲也觉得有点失望,没想到他的朋友依然在捷克遭受歧视。那位友人接着又说,隔壁一条街上还有另一家德国人,父子两代都当上了捷克共党的大人物,算是非常罕见的例子。如果自己的儿子那么想从军,以后可能要拜托那家人关照一下……不过这件事或许很难实现吧,因为当年那位大人物跟这位友人虽是童年玩伴,长大后却为了争夺同一位女子——也就是友人现在的妻子——而闹得不愉快,对方说不定现在还因此怀恨在心……」
——您现在对令尊有什么想法?
「嗯——我的感觉很复杂。他得到死在牢里的下场,应该已经足够弥补叛国罪了。如果我父亲是因为支持共产主义才那么做,我一定会以他的勇气为荣,但他的动机却是为了想回故乡一趟——虽然我也不是很肯定——该怎么说呢……毕竟是卖国贼啊……感觉对我母亲……我母亲因为一直相信父亲的清白,在七一年就因为忧愤而去世。我真希望他能对我母亲道歉。老实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没办法信任他人。关于我对我父亲的想法,我到现在还是没整理出一个答案。」
——换个话题好了。您之前提到葛利马先生,他在这一连串事件中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多谈谈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