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笑意,双眼却暗淡无光,如同两个洞。
“我当时都听傻了,真的听傻了。这个老头儿压根儿就没想过外孙阿凉和女儿静子的死吗?我立刻心头冒火,虽然我不是他妻子,但也不能原谅这种人。我不想假惺惺地为自己辩护,说是出于一时义愤什么的。但我当时就下定决心,必须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筱冢刚才叫过一次“老师”,现在又变成“老头儿”了。从这混乱的称呼中我也能感受到他对小岩井老师的复杂感情。
“听完他的话,我当即跪倒在他面前,头贴着地板说:‘老师,我对不起您,夫人认为阿凉自杀是您的责任,但这都是误会,全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中途辞去家教,一直陪在阿凉身边的话,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当时我哭丧着脸,一遍一遍地道歉,说这全都是我的责任。”
听到这里我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走向,不禁毛骨悚然。胡麻本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恐惧。
“我对他说,要是阿凉没做出那种事,静子女士也不会离婚并意外离世,须磨子夫人更不会在弥留之际还对您抱有这种奇怪的误会,死不瞑目。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然后,这个老头儿总算意识到妻子可能是在怪他害死了外孙和女儿,但又纳闷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番心理活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他脸上。他当时的表情真是滑稽极了。于是我又反反复复地再三强调全都是我的责任,老师您没有任何过错。我说了好久,他终于做出了一点点让步,含含糊糊地说他可能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当然,这也许只是面子话,并不是他的本意,至少当时应该不是他的真心话。事已至此,就差关键一步了。”筱冢竖起食指,指向胡麻本,“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要始终维护对方的自我印象,这是诀窍,也是技巧。像小岩井这种人,如果你想在不知不觉间引发他的罪恶感,让他痛苦到想自杀的程度,一味指责他的过错是没有用的。相反,我们越努力地维护他清白无辜的自我形象,他就越不相信这个形象是真的,然后就会万念俱灰。做到这一步,彻底攻陷对方就是小菜一碟了。具体怎么做呢?无非就是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是其他人误会你,是他们的错。最后我又使出撒手锏,对小岩井说:‘如果阿凉、静子女士和须磨子夫人能够体谅您为了家人的良苦用心,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全家人会快乐和睦地在一起。’”
“就……这些?”胡麻本身体略微后倾,好像有些在意筱冢指向他的那根手指,“你做出了这些暗示,然后就能预测到小岩井老师会自杀?”
“等到他独处的时候,我的话就会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沉淀。他会越想越不是滋味,然后就会开始自责了。告别的时候我再假装闲聊地告诉他,听说大学里要盖新的基础教学楼了,旧楼明年要拆掉……这样,整个计划就圆满了。”
“不说多余的话,让他自己去想,有助于进一步加深他的罪恶感……是这样吗?”
“没错。我丑话说在前面,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魔鬼,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以我也不能准确断言小岩井是否会步外孙的后尘,反倒是他一觉醒来就把罪恶感抛在脑后更有可能。但我的暗示也并非完全没有化为现实的可能,只是我不能亲自去验证。万一在校园里遇到他怎么办?他可能会问我来干什么,如果我的态度暴露了,他也许就会联想到守灵式上我说过的话,并怀疑我的动机。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筱冢竟然能算计到这种地步!我听得目瞪口呆,几乎都有些佩服他了。
“所以,你让阿匠去监视……”
“对。正如你刚才所说,我的目的不是希望小岩井老师死掉。他这个人固执己见,在精神上打压外孙和女儿,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一点教训就好了。所以我想,就算老师真的打算自杀,阿匠也能阻止他。可是谁能想到……”筱冢拿起信封,手指在上面弹了一下,“老师竟然被杀了呢。”
“啊!你、你说什么!”
就在这一刻,我确认胡麻本输掉了这场对决。在我这个门外汉眼里,他装傻的表情堪称完美,只是反应得过于迅速了。
“被杀?你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有遗书,而且他带了绳子……”
“小岩井老师的确打算自杀,但最终他不是自己跳楼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被、被、被人推下去的?”胡麻本突然有些口齿不清,“你不能张口胡说啊!”
“你应该知道吧,那天来基础教学楼的三个戏剧部女生,古仁、出水和包枝,就是她们之中的某人干的。”筱冢来回瞪着胡麻本和我,不给我们反驳的余地,“我没问过她们本人,不知道到底是谁,也说不定是全体一起下的手。”
胡麻本和我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寒气爬上脊背,全身冰冷透骨。
“我来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一下整个事件。二十一日那天,小岩井老师前往基础教学楼,阿匠上楼途中和上到五楼以后都没有看到他,这并非因为老师故意避开你。老师想去的地方当然是五楼的电化教室,他本该坐电梯的,却出于某种原因选择爬楼梯。”
“什么原因?”
“这一点我待会儿再详细说明。总之老师没有坐电梯,而是打算爬楼梯上五楼,这是最重要的关键点,就是他的这个决定引发了后来的悲剧。”筱冢从牛皮纸信封里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老师爬到三楼时有些累了,去了一趟厕所,顺便歇歇脚。结果他碰巧遇到了戏剧部的三个女生。”
我想看看胡麻本的反应,脖子却不听使唤。
“在三楼男女共用的厕所里,三个女生看到老师走进来,就抓起气锤和折扇朝他打去。”
“她们为什么要打老师?”
“因为她们认错人了。她们以为老师是你。”筱冢对胡麻本说。
以为老师……是胡麻本?
“听说那天你们排练的那个短剧讲的是圣诞节那天,一群孩子把假扮成圣诞老人的小偷打退的故事。气锤和折扇就是武器。”
我能听到身旁的胡麻本像濒死之人一样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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