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怜悯恶魔 怜悯恶魔

摩拳擦掌,一定要把筱冢吊起来批判的劲头实在不同寻常,简直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如果他和筱冢的关系其实没那么简单呢?结果我没猜错,他们的关系还确实不简单。后来我得知,筱冢以前也曾是安槻大学戏剧部的成员。原来如此,难怪他研究生毕业后,去出版戏剧评论的杂志社工作过一段时间。而且,筱冢在戏剧部时,在他的努力下,社团的水准远远超越了一般的学生社团。

  虽然筱冢不曾作为演员上台演出,但他一人包揽了编剧和导演的工作,观众人数屡屡打破纪录,这个业余剧团甚至拥有好几个狂热的粉丝团体。在安槻大学戏剧部,乃至整个业余表演圈子里,作为骨干的筱冢都是偶像级人物。

  筱冢曾说希望以写作立身,他坚持不懈地定期向现已休刊的戏剧部内刊和当地报纸的文化专版投稿戏剧评论和随笔,二十多年前发表的这些文章胡麻本全都找来读过。没错,直到今天,戏剧部的一代代成员之间还流传着筱冢的传说。所以,难怪胡麻本初次见到筱冢时向他确认了一下名字的写法。

  专业领域的事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有一段时期,尤其是在剧本改编方面,筱冢展示出精深的理论造诣,让胡麻本倾倒。然而,他并非全心全意地崇拜筱冢,里面还包含很多微妙的情绪。

  不用说,嫉妒也在其中。而且,尽管筱冢的理论非常有说服力,但是胡麻本也发现,在许多方面,筱冢与他的观点和见解有所不同。如果不能完美地反驳筱冢,胡麻本的“主角”地位就不安稳。作为门外汉,我很难理解胡麻本的想法,但这种类似于强迫症的竞争意识是的确存在的。

  一方面是敬畏,一方面是反抗,胡麻本对筱冢一直怀有这种矛盾心理。这次,两个人因为意外事件相识,对胡麻本而言,没有理由放过直接对决的好机会。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彻底消解深藏多年的心结。

  筱冢的店门口没挂出暖帘,不过他人在店里,只是没有待在厨房,而是一身便装坐在桌子旁。看他往杯子里倒啤酒的架势,根本不像打算认真工作的样子,这家店就算明天就倒闭也不奇怪。

  我和胡麻本没打招呼就径直走进店里,筱冢也没太大的反应。倒不如说他显得十分平静,好像已经知道胡麻本所为何来。是花江告诉他的,还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打响了前哨战?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胡麻本问。筱冢点点头,拿来两个杯子放在我们面前,倒满啤酒。边喝边说吧,他似乎是这个意思。

  “我想说说二十一日那天的事。”胡麻本看都没看杯子一眼,就开口了,“你让阿匠去基础教学楼监视小岩井老师。你这么安排的真实理由,下面就由我来说明。”

  筱冢沉默地喝着酒。

  “你是说,他真正的理由并不是想阻止小岩井老师自杀吗?”我见筱冢毫无反应,不由得插嘴。

  “不是。你最后能否阻止小岩井老师自杀,都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

  “问题在于筱冢先生为什么不自己去。既然他意识到小岩井老师打算自杀,就应该自己去阻止才对。阿匠,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不知道……”我来回打量着胡麻本和筱冢,喝了一口啤酒,“你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不能去。因为小岩井老师自杀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唆使的。”

  “什么?他唆使的?”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筱冢,本以为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没想到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微笑。我分辨不出这是无辜的微笑,还是邪恶的微笑,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非常不祥。

  “没错。小岩井老师会在特定日期、特定地点、以特定方式自杀,这并不是筱冢先生预测到的,而是他本人唆使的。”

  “不,等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岩井老师的夫人去世后,筱冢先生你去参加了守灵式,对吧?你一定利用有限的时间,和心力交瘁的小岩井老师聊了几句吧?听好,这就是重点。”

  “什么重点?”

  “阿匠,听你讲了事情的经过后,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就是小岩井老师的夫人在临终时对丈夫说‘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我没记错吧?”

  “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当然,我也没有亲耳听到……”

  “而且小岩井夫人没有再说更多了,对吧?如果小岩井夫人真的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没有啊,怎么奇怪了?”

  “就算听到夫人这样的责备,小岩井老师也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绝对不会明白的,就冲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

  就冲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想想,小岩井夫人身患癌症,是在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后去世的。她在弥留之际,用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过激语言谴责丈夫,但小岩井老师也不会特别放在心里,只会当她是因为强烈的痛苦而陷入谵妄状态,在幻觉中胡言乱语而已。小岩井老师会这样想是不是很正常?”

  “是啊。”我忍不住出声附和。

  “对吧?小岩井老师根本不会把妻子临终时说的话当回事。退一步说,即使他真的去思考妻子话中的含义,会不会联想到外孙和女儿的死也要画个问号。以他的性格,若追忆往昔,只会觉得自己一生光明磊落,行正言端,没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不过,毕竟是妻子的临终遗言,即使是妄言,那近似于诅咒的话还是多少会让他伤心难过,只是他绝不会想到妻子在指责什么事。你觉得呢?”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外孙阿凉自杀时曾在遗书里指名道姓地批评外公,小岩井老师都不承认自己教育不当,反而把一切归咎于女婿。

  “小岩井老师只会认为妻子当时已无法正常思考,并非真的在谴责自己。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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