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自己的爸爸住在这里,他们却跑去别处住,每天再来隔壁的超商上班,实在很无情啊!但是当时我如果要求同居,他们铁定就不继承店面了,所以我也无计可施。说来丢脸,最后公寓也是放我一个人管理。感叹着、感叹着,转眼间就过了五年啦!真是的,结果我现在连要见孙子一面都很难。就是因为筹到了那些资金,反而加深了家人的隔阂。”
这里也有一个——我不禁想道。就自己的主观上是爱子至深,实际上(即使没有自觉)却是一味想独裁支配孩子的父母。
当然,种田先生人并不坏;岂只不坏,他是个很好的人。他认为他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孩子好。
然而,这正是一切的元凶。正因为他是好人,这个问题才更显得悲剧化。
种田老先生希望儿子继承家业,无疑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及期望,却又显现出“全是为了孩子好”的自我欺瞒。继承家业能成就孩子的将来与幸福——这种强迫推销的价值观潜藏于水面之下。
当然,这并非“坏事”,不该是“坏事”。做父母的期望孩子过得比自己更幸福,怎么会是“坏事”呢?
然而,它就是“坏事”。即使是以亲情形式呈现,只要其中具有独裁支配性质,对孩子而言便是束缚,便是妨碍孩子自立的“坏事”。孩子为了保护自我,只能反抗父母。成长过程中包含着俗称反抗期的概念,不是没有道理的。倘若真的爱孩子,就该认清现实;但这种“爱”往往便是阻碍父母认清现实的元凶。像这样的悲剧,普天之下能有第二出吗?
种田老先生勉强逃过了这出“悲剧”;他虽然满口怨言,却承认了孩子的独立。只不过,他似乎不认为自己“逃过了悲剧”,只当成一个不孝子忤逆老父的典型“故事”看待。如此这般,“悲剧”的火种便继续保存下去。
“那您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对,我的老伴早就过世了,所以家事全由我一个人包办。唉!人老了,一天就变得特别长,忙着杂事才不会想东想西,日子也比较好过——怎么越扯越远啦!我本来没打算发这些牢骚的,不好意思啊!”
“不,不会。对了,今天我来拜访,是为了向您打听之前提过的鸟越家。”
“鸟越家?什么事?”
“您说五年前久作过世后,他的父母便离婚了;我想拜访其中一方——”
“丈夫去了哪里我不清楚,听说搬到很远的地方去,音信全无了。不过女儿嘛——壹子的女儿和见我倒是知道,因为她现在仍然独自住在娘家。”
“独自?这么说,她没有再婚?”
“好像没有。还不到五十岁,真可惜——不,不能说真可惜,现在这个年头,这么说会有歧视女性的嫌疑,是吧?我不太清楚,总之她好像是单身。我偶尔会在路上遇到她,也没听她提过她有了新家人。唉!儿子发生了那种事,她大概不敢再成家了吧!”
“我能见见她吗?”
“我想可以,她现在应该在家。”
“她没工作?”
“她以前是去文化教室教课,现在在自己家里开了教室招生。”
“那她现在正在上课吗?呃,教电子琴?”
“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上课,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空好了。”
“能请您代为询问吗?真的很不好意思。”
“什么话,小事一桩。你等一下。”
种田老小生爽朗地起身,替我们打了电话;幸好,对方似乎在家,可以听见他快活的说话声——有两个学生来这里,说想见你一面。
“——她说傍晚可以过去。”
种田老先生带着亲切的笑容走了回来。
“不过她说她有很多事得忙,希望你们在四点到五点之间过去。”
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时间很充裕。正当我如此想着,高千开口了。
“那么,在拜访鸟越家之前,能再请教一个问题吗?”
“可以,尽管问。”
“您曾说过五年前久作过世那一阵子,壹子女士卧病不起,对吧?”
“嗯,是啊!”
“您又说她后来治好了,是吗?”
“好像有说过。”
“这代表她卧病不起有个具体的原因,而那个原因根治了?”
“嗯,对,她是受伤。”
“受伤?”
“好像是从她家的楼梯上摔下来。具体的症状我不知道,我猜应该是因为听见久作自杀,打击太大,脚步没站稳吧!”
“抱歉,这部分我想更加了解一下。”
“咦?哪部分?”
“壹子女士从楼梯上摔落,是在久作过世之后的事吗?”
“是在久作死后……咦?”
他盘起手臂思索。
“我一直以为是,但被你这么一问,可就不确定啦!不过确实是那一阵子没错。”
“对不起,这件事很重要,请您一定要想起来。”
高千这么执拗地要求别人回答,还是我头一次见到。种田老先生虽然没义务回答,但渴望帮她的心意似乎占了上风,只见他拼命地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