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之处?”
“比方说矛盾或逻辑上的谬误啊!”
“我觉得没有啊……”
“真的?”
“应该吧……”我感觉高千的语气之中别有含义,便停住步伐,回头凝视她黑暗中的脸庞。“到底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现在询问的对象不是我,”宛如水一般苍白摇曳的月光,替她掀起的嘴唇增添了平时未见的丰淫感。“而是你,匠仔。你听了我的假设,真的觉得我说的没错?不认为有破绽?”
“破绽……哪种破绽?”
“这要由你来想啊!不过,嗯,或许不是细节部分,而是较为根本性的问题。”
看来她似乎早已明白自己的假设有何缺陷,根本用不着问我;她的语气带有要我猜上一猜的挑衅意味。
“为什么……”我有种莫名其妙……或该说岂有此理的感受。“为什么你现在才说?”
“说什么?”
“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假设有瑕疵,为何不在漂撇学长家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因为我刚刚才发现。”
高千耸耸肩,这种轻浮的举动与她格格不入,让我不由得怀疑她在打马虎眼。老实说,我认为她早已知情,根本不是刚刚才发现;但若是正面指责她,又怕因此掉入真正的陷阱。当然,是什么陷阱,我并不明白。
我一直以为高千是和众人一同反复推敲、进行跳跃式逻辑推理为乐;不,即使是现在,我仍不认为自己的认知有误。但为何今晚的高千偏偏不当众修正自己的假设?我只觉得一头雾水。
“好了——猜猜看吧!”
“我不知道啦!”
“那就慢慢想吧!我可以趁着空挡替你泡杯咖啡。”
抬起脸来一看,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抵达了高千的住处前。
高千的房间位于这座白色建筑物的二楼底端。她毫不犹豫地爬上楼梯,似乎认定我会随后跟上。
“你在干嘛?上来啊!”
在她的催促之下,我也上了楼,有种成了木偶的感受。
高千的住处是一房一厅,和我之前来访并无太大变化,依旧将有限的空间做了最为密致——甚至可说有些偏执狂——的利用,各种家具井然有序地排放着。
高千要我在半圆形的单人餐桌边坐下。对她解说夏天那件事的真相时,我也是坐在这张餐桌边;如今回忆起来,仿佛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漂撇学长与小兔误以为我是来这里快活的,其实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值得高兴的事。
这么一提,当时是我头一次见到高千流泪。我永远不想再见到那番情景——这么一想,我竟觉得坐在这张餐桌边是一件相当罪过的事。
“——不,不用了。”我制止正要烧开水的高千。“不用泡咖啡了。”
“也对——”高千一笑,从冰箱中取出闪耀着金黄光芒的物品。“还是这个比较好,是吧?”
见了摆在眼前的惠比寿啤酒,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漂撇学长家便罢,没想到高千的住处会出现这玩意儿。
“这、这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当然是买来的啊!我可没有顺手牵羊。”
“可是你竟然会……不,我知道你喝酒,但没想到你会囤货。”
“我的确不常买,”她自己也取出一罐打开,倒入小号玻璃杯中。“只有为了招待来访的客人时才会囤货。”
“客人?谁啊?”
“当然是你啊!”
“咦?可、可是……”
“其实这是备用手段,本来以为今晚用不着的。要是你在小漂家点出我的矛盾之处,一切就结束了。”
“慢着……等一下。”我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唯独落入陷阱的感觉异常鲜明地浮现。“‘一切就结束了’是什么意思——不,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几时买的啤酒?”
“当然是今天啊!不过就日期来说是昨天。从R高原回来后,小漂不是送我回家吗?后来我要到小漂家煮晚餐,便趁着出门之前先买好。大学旁的便利商店不是也有卖酒?我就是去那里买的。”
“这么说来,你当时就已经打算带我回家了?”
“该怎么说呢?”高千撅起的嘴角渗着无力感,她难得露出这种表情。“要是在小漂家讨论时,你能点出我的矛盾,今晚就不必来这里;这个时候,应该早已回家呼呼大睡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今连落入陷阱的感觉都已经埋没于混沌之中,我只感到一片混乱。“你到底在说什么?”
“昨晚——就日期而言,已经是前天了——我们不是在老大讨论了一整晚吗?当时是以我的假设收尾,你还记得吧?”
“当然还记得。不,我当时醉得厉害,或许有些部分记不太清楚。那又怎么了?”
“当时我就期待你能点出我的重大矛盾,但是你和其他人都没提出来。”
“那……”那个矛盾到底是什么?我原想如此询问,嘴上说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你今天为何没提起这件事?”
“这个嘛……”高千大口喝着杯中的啤酒,似乎在掩饰什么;这种自暴自弃的喝法并不像她。“应该是因为难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