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她死去的那一晚 公约情人

  “……要说你们那里蠢呢——”

  高千的语气与其说是辛辣,倒不如说是冷静淡泊;当然,对于被迫听训的人而言,后者的伤害要来得大多了。

  “假如这个案子成了无头公案,最大的原因八成就出在查不出被害人的身份;但你们却完全忽略了这个当然至极的可能性——就是这点蠢到家了。”

  吧台前,漂撇学长及岩仔夹着高千并坐;我则围着半身围裙,屹立于吧台内侧。我们三人就像被老师训了一顿并在走廊罚站的小学生一样,垂下眼睛,一起缩了缩脖子。

  我们所在之处位于大学前的一家名叫‘I·L’的咖啡店。我每周过来这里打几天工,身兼服务生与厨师;本来我只是被雇来当服务生的,但店老板是个同时加上超、狂、病三字的小钢珠爱好者,只要我一不留意,立刻就会逃遁无踪,令人伤脑筋。若是他不在时有客人上门,我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自行准备咖啡或简餐,因此这方面的本领已是千锤百炼。

  由于地理条件优越,本店的生意相当兴隆;当然,大半客人都是安槻大学的学生。早安套餐与中午的每日特餐——几乎都是固定的客人来点固定的餐点,因此对我而言,这份打工在体力上另当别论,精神上却是相当轻松愉快的。而店老板或许因为老是翘班、心中有愧之故吧,给的时薪也比其他地方多一点。

  时值下午三点过后,学生们已陆续回乡度假,因此来客原本就比平时要少;现在已过了午餐时间,客人更是只剩下并肩坐于吧台前的漂撇学长、岩仔与高千三人。当然,老板早就翘班了,因此店内包含我在内只有四人,根本是包场状态。

  日历上的日期是七月二十九日,自栈桥公园发现无名女尸的报道刊登以来,已过了十天以上。

  由电视上的地方新闻及报纸来看,这件案子似乎依然没有进展;相关报道在之后只出现过一次,标题是《被害女性身份依旧不明》,并公布了她的肖像画。

  想当然耳,肖像绘的是剪发前的想象图,是以对于亲眼见过本人的我而言,看来就像个不自然的人偶,感觉上并不相似;与尸体相处最久的岩仔也觉得颇有出入,只有漂撇学长发表高见说:“会吗?还挺像的啊!”

  然而,即使公开了肖像画,查出被害人身份或是嫌犯被捕之类的新闻依旧未曾传入耳中;很遗憾地,办案过程似乎相当不顺利。

  “一般杀人案都是由查明被害人身份开始着手的,这点就算是外行人也明白。”

  高千一面缓缓地搅拌咖啡中的冰块,一面交互瞪视坐在两侧的漂撇学长及岩仔。

  “查出被害者身份后,就能清查交际关系,并从中过滤嫌疑人。这是当然的步骤,只要不是路上擦肩而过时引发的冲动杀人,或是见人就砍的不特定杀人,凶手一定是和被害者有某种关系的人。所以,反过来说,被害者的身份不明,就代表完全无法猜测嫌疑人是谁。”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没人如此回嘴,甚至连平时饶舌到嘴巴占了半边脸的漂撇学长也只是一脸尴尬地闷不吭声,茫然地舔着巧克力圣代的汤匙。

  顺便一提,他爱吃甜也爱吃辣,是个甜辣双修的人。

  “不知道被害人是谁,就无法得知凶手是谁,这是当然的逻辑归结。即使日本警察是世界第一,遇上这种案子也只能举手投降;于是乎,在查不出栈桥公园里的尸体究竟是谁的情况下,这件案子自然就成了悬案,明白了吗?”

  岩仔没吃冰激凌苏打上的樱桃,只是以手指玩弄着;他哭丧着脸,时而悄悄抬眼窥视高千,然而一旦视线即将对上,便又向触电似地慌忙别开眼睛,并以鉴定古董的眼神凝视手中的樱桃。

  “好啦,那位夸口说万一成了悬案,要负责解决的仁兄——”

  高千从冰咖啡的杯子中抽出吸管,宛若挥舞指挥棒一般地指向我。

  “这件案子会不会成为悬案,全取决于是否能查明被害者身份;针对这一点,你有异议吗?”

  “没……”手上拿着抹布擦拭碗盘的我,忍不住采取了立正姿势。“没有,是。”

  “我想也是。若能查明身份,世界最优秀的警察当然能破案啊!至少破案的可能性很高。这表示,匠仔要代替警察侦破这个因查不出被害者身份而成为悬案的案件,首要之务便是查明被害者是谁,对不对?”

  “你说的是。”

  “哦?是吗?你真的明白吗?那我一定要洗耳恭听一番了。警方拥有被害人的长相、血型、牙齿治疗痕迹等各种情报,却依旧无法得知她是谁;而没有半件情报的外行人匠仔,到底要怎么查明被害人的身份?”

  只有无言以对一词能形容我的状况。高千骂我蠢到家了,还真是正确到极点。

  正如她所言,想破案,必须先知道被害人是谁;但我却乐观地认定警方总有一天能查出被害人身份,新闻也会加以报道,所以早晚能知道。换句话说,我完全没认清现实——想学侦探办案,得从基本调查开始,而这些事都得亲力亲为。

  如同方才高千所指摘的,倘若警察能查出被害人身份,自然也能破案,这个道理可以说是不言而喻。然而,当我说要负责解决之时,却完全没想到这个不言而喻的道理,只能说是我太大意了。

  “好,好了啦!高千!”漂撇学长难得像这样畏首畏尾,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献媚儿子形容。“你就饶了他嘛!匠仔好可怜。”

  “你在说什么啊?小漂,在体谅别人之前先反省自己如何?你和他同罪,一样蠢!竟然相信这个人说要负责解决的白痴发言,放任事态恶化,你也有重大过失。你和匠仔一样,不明事理,我倒想听听看,你打算怎么负责?”

  “我,我知道,我知道啦!”漂撇学长缩着脖子钻进合十的双手下,彻底采取低姿态。“所有责任都在最后下决定的我身上。”

  “你该切腹谢罪!真是的!”

  “全,全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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