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书 雨树之国 4 「对不起,看到你为了我而哭泣,我真的很开心。」

br />   为什么那些混账害得你脚上到处都是伤痕,你却还能够原谅他们?

  「我并不是因为想原谅他们,所以才不去和他们计较的。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样根本毫无意义,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瞳的语气中,充满了伸行至今从未听过的强烈自暴自弃感。

  「就算让那种人知道了我的听力障碍,难道他们以后就会觉得说:『我对那个陌生人所做的是,真是太过分了』吗?他们才不可能爽快地说出这种漂亮话,只会觉得这次的事很烦、很火大、很丢脸而已;到最后,他们的记忆里除了『身障人士就是麻烦』这种记忆之外,大概什么也不会剩下吧!」

  「那种事情谁知道啊……」

  随着谈话逐渐推移,伸行的语气也明显变得越来越不耐。

  「搞不好他们一觉醒来,就会觉得自己良心不安了,那也说不定啊!」

  「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们两个人会心想:『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有耳朵听力不好的人,所以往后要是遇到那种无法注意后方动静的人,一定要提醒自己,不可能焦虑不耐』吗?如果大家都这么替人着想的话,那么你每次提醒对方就是有意义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我才不想每次都像炫耀似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的身体缺陷。毕竟,周围的陌生人虽然会觉得『这个人耳朵不好呢』,但他们感到同情的对象并不是伸先生,而是我啊!」

  从瞳自暴自弃的声音中,不难察觉她至今究竟经历过多少背叛——那是这整个社会,对她一再无情的背弃。

  「所以,我已经不觉得那些人跟我意义都是人类了;他们只是拥有同样外形的另一种生物而已,因此才会没办法去理解或是体谅别人。他们对我而言,早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你这样子也算是在歧视那些家伙吧……?」这种漂亮话,他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你们总是对歧视这个字眼相当敏感,同时也常常因为别人的歧视而感到痛苦,结果自己反而也会瞧不起、歧视那种家伙啊?」这种大道理要说出口很简单,但是一想到瞳在变成这样之前,至今不晓得承受了多少横逆与艰难,他实在又说不出口。

  不过,在此同时,伸行也清楚地领悟到,不能将自己也算进瞳所瞧不起的那些「健听人士」行列当中。以伸行的情况来说,他应该是会被归类到无法理解像瞳这种听障者苦恼的「迟钝健听人族群」里面吧!

  见到她耍特权似地摆出一副很受伤的申请后,伸行也不禁觉得很火大。

  「……不要露出这种好像一副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受过伤的表情呀!」

  在他想试着压抑下来之前,这句话就已经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伸行不知道瞳究竟以为他有多坚强又多成熟,但是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不要老是只会说自己耳朵不好有多辛苦行吗!当我无法完全顾虑到你的时候,你都会责怪我对吧;可是,你有稍微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曾经想过,我或许也跟你一样,拥有一段充满伤痛的过往吗?你嘴上老是说着『伸先生好厉害』、『伸先生好了不起』,专挑自己心情好的时候,称赞你看得顺眼的地方,可是,我有时候也会受不了啊!」

  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一直隐忍不说,况且,伸行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呈现软弱的一面;但是,瞳不断丢来的利刺已经突破了他忍耐的极限,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曾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遗忘过吗?」

  瞳颤栗似地抬起头,留着两行热泪对了脸庞左右摇了摇。

  「我曾经说过,我父亲是在我高中的时候过世的对吧?我老爸很喜欢到处往外跑,是个给人会在河滨烘烤大块火腿感觉的爽朗老头。我非常喜欢老爸,也很尊敬他,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情,希望他能够教导我。你猜猜,我老爸的死因是什么?是脑瘤呀。」

  当父亲发现自己的瞳孔无法聚焦,去眼科看诊时,却突然被转到脑神经外科,并且诊断出他得了脑瘤末期。因为就算动手术也为时已晚,所以远方建议他们安排父亲住进安宁之家。

  「可是,就算动手术是白费功夫,只要能让老爸多活半年,我们还是愿意尝试。当时大哥才刚出社会,工作薪水很少,家中的一大支柱突然倒下后,生活也很困苦,不过我们还是希望老爸能够活下来呀!我们屏幕搜罗了手头的一切金钱,老妈这是想尽办法努力维持住美容院,不让它关门大吉。我也会到店里帮忙,就算医生斩钉截铁说『没有用』,我们还是让老爸接受了手术。」

  那么,手术成功了吗?

  瞳的话声中带着祈祷的音色。明明祈祷过去的事情,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但是她仍然为它祈祷着;这样的她虽然有些令人不快,却也真的十分温柔。

  「成功了唷。可是,并没有支撑过一年,而且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后遗症。」

  啊,虽然我正在用自己的伤痛伤害着你,但是我恳求你,请你听我诉说吧!迄今为止,你也一直用你的伤痛不断刺激着我,所以,至少在这一刻,让我们互相舔舐彼此的伤口吧!

  「手术结束后,当老爸张开眼醒来的时候,在所有家人当中,独独忘了我的存在。」

  瞳瞪大了眼睛,斗大的泪珠,再次从她的眼中不断潸然滑落。

  即便到了现在,伸行仍旧忘不了。在那个干净洁白的房间当中,被剃成了光头的父亲坐在病床上,环视周围的亲人。

  看到母亲后他叫道「老妈」,见到大哥时他喊道「宏一」,但看见和哥哥站在一起的伸行时,他却只是挪动着还残留有麻醉的身体,拼命点头打招呼说:「真是承蒙你照顾了。」

  看样子,父亲是把伸行当做是开刀时在一旁照顾他的男护士了。尽管母亲拼命摇晃着父亲喊道:「老爸你在说什么啊!他不是你的二儿子伸行吗!」但父亲却还是完全回想不起来。关于伸行的记忆,仿佛就像在父亲的脑内迷宫中溶化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这种情况,母亲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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