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形在那儿又坐了整整一个小时。
一口也没喝的咖啡早已冷掉,但店员没有靠近绪形所坐的那张桌子。平价的大众餐厅里,却有难得的细心。
过了几天,他收到加代之从银行寄出的一封信。
信里装着账户借阅的说明和所需文件。加代之也许认为,他俩既已分手,绪形没必要再仗请人的情面维持这个户头吧。
然而,绪形没有解约。反正这已经是他的账户,他要怎么处置就是他的自由了。
绪形每天照样上班,在与书店、书报摊和图书馆的简约抗争中度日。也试着改变心态,把这些都当成工作上的例行公事。
就这样,他得到了一个结论。
他发现,纵使自己能够忘记加代之,也不可能遇到一个愿意同情这份工作的女性来爱上自己,更别提共组家庭了。
绪形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想到。他老是为那份难言之隐所困,跳脱不出思考逻辑。除非是找到认同优质化法、或只想找一张长期饭票的女性,否则他走这一行是主动孤家寡人一辈子的。
话说回来,自己就能爱上那种人吗?要是他早点想到这一点,当初根本就不会去考什么二等国家公务员了。现在就算有人慰劳他「工作辛苦了」,他也完全不觉得高兴。
惋惜过往也只是徒劳。现在他有了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不,这机会是加代之带来的。
就业第二年,绪形这时才二十四岁,大可以转换跑道。
就在跟加代之分手后的一个月,绪形递出了辞呈。随后他参加夏季集中讲座的图书馆员课程并取得了图书馆员资格,刚好赶上该年的地方公务员考试——正确来说,是成立刚满第三年的关东图书队人员招考。在申请报考表格的志愿栏里,他勾选了「防卫部」。
承蒙优质化特务机关的训练,绪形在实战技巧的项目中拿到了第一名,笔试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不过,他的优质化队员经验似乎让图书队主管们非常忧心。他后来才听说,甚至有人怀疑他是特务机关派来的间谍。绪形自己当然能体会他们的立场。
因此,绪形的面试便由司令官和主管阶级全数出动。这在图书队史上是个特例,后来也没有再遇到类似案例。
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绅士,绪形在图书馆员讲习中就已经认得,知道他是「日野的恶梦」的稻岭和市司令。
面试一开始,稻岭就单刀直入的说:
「到本年度的六月之前,你都在优质化特务机关服务,是吗?」
看来,这位司令不是那种先让部下刺探,自己居高观望的类型。这份直爽令人欣赏。
「是。我有与图书馆抗争的经验,包括武藏野第一图书馆。也曾执行过零售通路的检阅行动。」
「也就是说,就在半年前,我们彼此都还是敌人呢。」
稻岭的口气好无讽刺或挖苦,反而有一点好奇的意味。在那温文儒雅的绅士外表下,似乎藏着另一种性格。
「这样的你,如今竟然要倒戈投降敌阵,我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理由。」
「是。」
绪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逃避这个问题。
「其实,我之前完全不了解优质化法,也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只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参加了二等公务员的考试,又在非志愿的情况下被分发到优质化特务机关。要是我之前就明白优质化法是怎么一回事……不,就算在分发之后才去了解,我想我不会对优质化法保持同情心,纵使录取了也不会去报到的。可是,当时的我不知长进,始终只觉得是自己倒霉,却提不起勇气去推翻现状。而且,特务机关的高压作风虽然让我印象很糟,但我并不特别因为优质化法而感到不自由……就这一点而言,我想我也跟一般社会大众一样,长期被豢养与优质化法的钳制下,已经是温水煮青蛙的状态了。」
「你这番自我评析非常辛辣,直指问题重心。那么,就在这温水煮青蛙的状态下,你做了一年的优质化队员,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态,决定投效以往的敌方阵营呢?」
对绪形而言,回答这个问题可得鼓起相当勇气。
然而,他已决心非要录取不可。这个信念胜过了一切。
「半年前,有个与我非常亲密的朋友正式在杂志上发表处女作。写作时这个人多年来的梦想,得知出道时,我也是第一个被通知的人。但是,那一期杂志被特务机关列为查禁品,我执行没收任务的事也被这位朋友知道,最后,这位朋友跟我绝交了。」
「所以你投效我们,是想保护那个作家的书?」
插嘴的是个眼神锐利的男子,乍见时令人联想到秃鹰。绪形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彦江副司令。
「要是你仅凭一点个人的遗憾就来报考,我倒要怀疑你的脑筋有问题了。图书队矢志保护所有的书籍,没有任何斟酌。你若只想保护单一作家的书,是没有资格加入我们的。」
「不,那位朋友与我绝交时,已经把优质化不见容于世的原因讲给我听了。朋友说,一部出版品的表现手法纵使再低俗、恶劣,国民仍有权利去自主判断,而优质化法只是剥夺国民的判断机会。所以才被人批评为恶法。就在得知这个道理后,我又在特务机关工作了一个月,原想试试自己是否还能对这条法律怀抱一丝同情,结果却只是证明自己实在无法认同它;相对的,我发现『图书馆的自由法』的宗旨与优质化法正好相反,它却令我起了憧憬心。在特务机关里,长官野灌输我们『图书馆的自由法』是恶法的观念,但我还是认为『图书馆的自由法』才值得我效力。」
「这个报考动机了不起。」
稻岭表情和缓睇点头,他接着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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