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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讯一字一句地写着绪形前天绞尽脑汁挤出的感言,另有个图片格式的附加档案。
忐忑揣摩着她的用意,绪形打开那个档案,只觉得心脏几乎要停止。
那是一张照片:半边脸肿了的他,正在将刊有加代之作品的那五本这种放进没收箱里。
拿着手机,绪形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加代之。
他按下了接听键,却不知道开口要说什么,只是口中干涩。
仿佛处于怜悯——怜悯这个讲不出话的大男人,加代之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温柔。
「明也,我在你家附近的家庭餐厅。你方便出来吗?」
顿了好久,绪形才回答:
「好。」
声音里的沙哑,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
随手拉一件外出服,绪形在夜色中快步跑着。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来到那间餐厅。
加代之坐在最后面靠窗的禁烟区,已经点了一杯咖啡。绪形上气不接下气的走过去坐下,也点了一杯。
「『那什么脸来见人』这句话是形容什么脸色,我到今天才明白。」
不用说,她指的是绪形在接到简讯那一刻的心情。
「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好伤人,但我已经没有受伤的资格了。她难过的心情肯定更甚于我吧。
「那照片是一个直升研究所的同组同学传来的。她问我是不是还在跟你交往?问我是否知道这件事?我知道我的作品在这一期的杂志刊登。」
听她这么说,绪形才想起那间书店就在母校附近。
「我情愿不知道,不过我感谢她。」
加代之以肘支在桌面上,双手覆着前额。
「你打算骗我多久?」
「什么骗……我没有要骗你。」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你是优质化队员?说什么『希望更多读者也喜欢』,你明明知道读者根本没机会看到它。」
「……我、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去……至少在我们没收之前,我希望有更多读者能抢先买到……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不是来听你自圆其说的。明也,你到底打算瞒我到几时?我是认真的跟你交往呀,我相信你也是如此才对。」
「我是啊,我是真心的。」
机灵的女服务生选在这个空当走近,默默端上了绪形点的热咖啡。
「我在你们银行开的户头,就是用来存我们的结婚资金。」
「那你什么时候才要说你是优质化队员呢?难道你隐瞒了这件事还想娶我?」
「我讲不出口啊!」
面对加代之,绪形从来没有用这么激动的口气说话过。今天的她也不像以往,不等绪形把要讲的话想好了讲出来才接腔。他俩之间的对谈总是建立在加代之的耐心之上,如今却是她舍弃了这个先决条件。
「被分发到这个惹人厌的单位,我实在不想说……」
「拖着不说,问题就会解决吗?」
你等一等,不用这样连珠炮似的逼问我。你明知道我是这么的口拙。
我知道问题在我。我知道是自己踏错了一步,却不知道是哪一步踏错。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分发的结果根本就不符合我的志愿,偏偏还是一个最讨人厌的单位,我该怎么办呢?」
「分发通知的那一刻,你就该告诉我的。」
绪形怔住了——原来,我那么早就做错了?
「那么,我也会把我在写小说的事情告诉你。我们可以沟通,谈优质化法的事,谈我们是否要继续交往下去的事,可以花时间慢慢了解。假使谈过,你仍然要做优质化队员,那我们可以分手。」
绪形忍不住喊了「等一下」,声音却是更加沙哑。
「做优质化队员有那么严重吗?」
「优质化队员也许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可是我不想去管。我虽然才刚出道,会不会在文坛成名还很难说,但对于想要写小说的我来说,那都是残酷的法律、残酷的职业,是我所不能苟同的。」
说到这里,加代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反问他的看法:
「你的请人实现了长年以来的梦想,你在台面上敷衍着祝贺她,等着两天后销毁那梦想成真的证据,你不觉得残酷吗?」
重新审视这一点,绪形垂下眼去,愈发不敢直视她。
「当然觉得过分……可是……那本杂志里有优质化委员会盯上的作家,又刊登了批评优质化法的专栏……」
「不准国民批评政府机构,这种心态实在奇怪,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一个作家在杂志上发表批评法令的专栏,连其他作家发表作品的机会又要被一并剥夺,这样的法律未免太专制、蛮横了。」
「可、可是……取缔违反善良风俗与秩序的媒体,也有导正风纪的用意在。」
加代之长叹一声,露出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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