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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定决心要忍耐到最后一刻为止,但愈是绷紧神经,就愈觉得自己真是瞎忙一场。与强大的决心背道而驰的是,窝在如此狭隘的置物间里,我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脱逃……应该说,一旦想好要怎么结束这场绑架闹剧的方针后,我也没什么事好做,只能靠着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
今天是那本漫画杂志的出刊日,那部漫画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发展?那个作家即将问世的新推理小说也差不多该上架了,是不是已经排在书店的架上了呢(当时对于发售日期的情报并没有像现在这么保密到家)?我就想着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任时间流逝……只能靠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所谓与社会隔绝就是这么回事吧,我心想。如果认识的人或朋友很少,就会觉得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但真正的隐士应该是彻底断绝与俗世所有的接触才对。别说接触了,我现在连饮食都完全断绝,似乎有点做得太过火了……
先把漫画、小说的情节发展在脑海中想过一轮后,我才想起今天是平常日,也就是今天所有课堂我都缺席了……对于注重日常规律的我而言,这实在是挺有压力的一件事。要是今天好巧不巧地就赶了许多进度该怎么办?要是突然来个很重要的随堂测验该怎么办?我想像了许多糟的状况,但另一方面,也就是在我很注重日常规律的这一方面,正因为我平时就很在意,真过上这种状况时反而产生了『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平时我已经那么努力了』的心情而干脆地放弃,或许这也算是维持身心平衡的一种方式吧。
说老实话,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上大学……对当时的我来说,总觉得是在接受义务教育,当然大学并不是义务教育的一部分……
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心里最在意的,应该是那篇写到一半的小说吧。那是为了投稿而写的小说,就在我想接着写下去时,U却把我掳来这里。
其实就算我继续把那部小说写完,也不可能会有出版社愿意出版的,当时的我也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小说有着决定性的不足之处,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多多少少意识到这一点了。那就是追求梦想而活的人总有一天一定会撞上的高墙。
其实某部分的我还挺乐意接受像这样被关起来与世隔绝的状况……说不定是这样的吧。至少在被监禁的这段时间里,我就不必再去面对那道高墙了。
这一整段都是十年后的我所做的推测,虽然追循当时的记忆,但我完全没办法揣测事发当下的心境,所以也没什么好多加着墨的。
于是,我便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换句话说,跟什么也没想其实是差不多意思……不过我还是一直有在注意玄关那头的动静。一晚好眠过后,现在我完全没有半点想睡的欲念,只要一有空(一直都很有空),我就会从只有几公分的门板缝隙向外窥探,默默等待着U的父母归来。
我也想过或许他们从事的是日夜颠倒的工作……换言之,在U从学校回来时,他们就会外出工作;而当U去上学时,正好也是他们结束工作回家休息的时间;说不定这就是U的家庭生活型态,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不管他们从事怎么样的工作,她的父母真的能接受与女儿的起居作息完全错开的生活方式吗?我对此感到疑惑。这几乎就是将孩子完全置之不理了嘛。
将孩子置之不理。
都想到这个份儿上了,这时候我就该更往前踏出一步好好思索其中的疑点才对,可惜的是我拥有的情报并不足以让我踏出这一步,对一个念大学的年轻人来说,人生历练仍嫌不足,尽管渴望成为作家,但想像力还是差了一截。
理所当然地,用不着我向各位聪明的读者多做解释,不管我再怎么竖起耳朵等待,她的父母还是没有回来。我猜不透U究竟做了哪些计划,也不晓得哪些是她率性而为的举动,要把眼前所见的当成证据稍嫌太薄弱了些,但如果她的父母会回来的话,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却跑去上学也是很奇怪的事,或许这个时候我就该洼意到了。
我早该发现她既然将我监禁在这种地方,就表示她的父母永远不会回来了。
因为我只是区区一介人类,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想得透彻,虽然把『养』这个字眼当成字面上的意思照单全收,但只要想成是小学生捡了路边的野猫弃犬回来的情形就说得通了。她会把可怜的动物藏在容易被父母发现的置物间里吗?不可能有这种事,再怎么样都不可能。
若能把这些当成佐证一并纳入考量,我就该知道用不着继续等待她的父母归来,也不会消耗这么多心神……但是,光是为这些事就已经耗费大半心力的我也愈来愈难以动脑思考。
就连放弃等待她的父母归来这点判断都办不到,可见当时我的脑子已经出现相当大的问题了吧……不管怎么说。
玄关门锁传来插入钥匙的声音,看见门锁被转开的那一瞬间,心想着「终于啊」,我忍不住兴奋得握起拳头。U的父母终于回来了,我等了这么久总算有代价。其实什么代价都没有,只是U从学校放学回来了而已。
在U回到家的这半天时间里,我真的无所事事地就这样度过了。心里反而还冒出了「自己还真是了不起」的错觉。
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就是对排队不太抗拒的那种人。应该说,我很喜欢排队。也可以说我就是那种喜欢等待的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消费时间,跟埋头苦干有点不大一样,但我对于忍耐还挺有自信的。不过在这种时候,或者是大多时候,忍耐都不算是什么美德吧。
无论如何,半天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U已经回到家来。想趁U不在家时打电话给警察求救脱逃的计划,至少在明天之前都不可能付诸实行了。到明天之前……
U脱去鞋子,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就一直线地走到置物间前——
「我回来了。」
她开口。
总而言之,她的确是个会乖乖打招呼的孩子。但那究竟算是注重礼仪还是注重生活规范呢?我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给后者。面对把自己监禁起来的对象,要称赞她相当有礼貌未免太奇怪了,我说不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