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来说,大学生已经完全算是大人了吧……但U又不是一般的小学生,不晓得她究竟怎么看待走在前方的我就是了。
我就这么被催促着走出公寓。
「右边。」
没有稍作休息,我只得遵从U的指示在马路上继续迈开脚步(公寓附近正好是没有人行道的地区)。我的登山越野车已经没办法骑了,就算还能骑,也是后轮完仝露出、无法双载的自行车,不管怎样还是只能选择徒步前进。
「笛,怎么样了?」
过了这么久,U终于吐出除了命令以外的台词。那是询问。但我不知道她口中的笛是什么东西,只好出声表达自己的不解。
「我的直笛。」
她重复了一遍,我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直笛,怎么样了?」
没想到她问的是那支把我的登山越野车破坏得再也无法骑乘的直笛。那支贴着U名字小贴纸的直笛。直笛怎么样了?可以确定的是那支直笛现在不在我的手上,因为我连换件衣服的空档都没有就被押着离开公寓了。
关于那支直笛,结果我还是没能将它丢掉,而是把它拆解后放到包包里了……身为一名大学生,在包包里插着一支直笛走在路上还是有点难为情,所以我才会自作主张将它拆解了。
那装着直笛的包包呢?简单来说,就是被我遗忘在房间里了……不对,那是我有好好缴房租、属于我的房间,说忘在那里似乎有点怪怪的。应该要说「好好地放在房间里」才对。这也不对啊,那支直笛并不是我的……不不不,现在不是在乎那种枝微末节小问题的时候。总而言之,在进到房间打开文书处理机的电源前,我应该是把包包放在固定摆放的位置。
我照实将这件事告诉U。
听完我的回答,U陷入沉默。不对,基本上她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我也无法判别这时候的她是陷入沉默还是恢复平常的沉默状态……如果是前者,她也许正在思索该不该回我的房间取回直笛吧。
「学校要用……」
她的声音依然很小声,不过也许是时机刚好,我听清了从她嘴里吐出的台词。学校要用?要用是指要使用的意思?也就是,学校需要使用到那支直笛吗……U果然是在烦恼该不该回去拿直笛。这么说起来,我也注意到那把抵在我背上的小刀戳刺的频率似乎减少了。
如果上课需要用到的话,她应该很想回去拿吧,应该说,是该回去拿才对,但一个小孩子要爬六层楼实在太辛苦了。
我没办法看U露出如此烦恼的模样,只得告诉她那支直笛在插进自行车的轮辐间时就已经被绞坏了。言外之意是就算回去拿也没有用,但传达这件事对于被人拿刀威胁的身分来说,未免太自寻死路了。浪费时间又没有意义的亲切直到现在仍是我个性中的一部分,在这种时候展现亲切简直像是在说「别管那根直笛怎么样了,快点带我丢你要去的地方啦」。既没意义又愚蠢得要命。
「……是,这样啊。」
U开口,
「谢谢你。」
然后补上这么一句。
直笛坏了却跟我说谢谢?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她刚才那句「谢谢」应该是感谢我告诉她这件事吧……以状况来说,弄坏了直笛的或许是我的自行车没错,但直接的原因还是把直笛扔向自行车的U,对『弄坏直笛一事表示感谢』抱有疑问本来就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我们走吧。」
况且那句感谢完全感觉不出半点诚意,怎么听都像是MD录音播放出的效果,加上她那么干脆的态度,说不定U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拿回那支直笛吧。
我希望是这样的,这是我怀抱希望的观测。
也就是所谓的优先顺序……那根直笛要是没有坏掉,U也许会重回六楼取回直笛。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不晓得会受到多么严重的冲击。
比起带着我离开——这种足以称得上是绑票的行为,她优先选择上课用的直笛的话,不就跟比起朋友的死亡,她更在乎游戏存档是一样的道理吗?
我不想被U这么断定,也不希望发生那种状况。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她决定该怎么做之前,先告诉她直笛已经坏了的事实……当时我并不是经过仔细考虑才这么做的,但假设真若如此,我会做出这种自我毁灭的行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吧。就算这么做就跟拜托她快点掳走自己是一样的意思。
当我像这样从十年后的世界记录十年前发生的状况时,却有了全新的发现,现在的我的确有种很不可思议的心情。那鲜明到不愿回想起的精神创伤依然存在,但以这种方式『发现』还真的是相当新鲜。写小说时的叙述视点若是第三者视点,在术语上称为『神的视点』(用不着多作解释,我并没打算当神,这只是业界术语罢了。就跟不相信灵魂的存在一样,我也不相信神的存在。许多娱乐产物倒是常把神话以故事的方式呈现,我觉得非常有趣),从这样的视点眺望过去的自己,不时会出现『那个时候要是这么做就好了』这种类似后悔的情绪,其中当然也包含了不少有趣之处。讲述的虽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但用『有趣』来形容精神创伤是有点太不谨慎了。
例如被小学生用刀抵着走在街上的场景,以神的视点来看,如此滑稽且荒谬的景象也算是难能可贵。毕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以笑不太出来,但要是看着别人被迫对小学生言听计从,说不定会忍不住失笑吧。都已经不在套房的密室中,也不是处在狭隘的走廊或楼梯间,而是如此宽广的大马路上耶。
不管抵在背上的利刃是一把或两把,只要使出全力奔跑,把U远远甩在身后不就得了吗?虽然不晓得少女的手腕动作有多敏捷,但面对突然加速狂奔的背部,她手里的小刀也发挥不了作用吧?就算刀尖勉强碰触到了,也不至于会刺入血肉中。一个想成为作家的人害怕的其实是产生冲突,而不是那把利刃。当出现不只是『避开』而是更积极的『逃跑』选项时,对于该不该付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