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15

声哭喊的叫声全然不同,从她嘴里吐出的是相当低沉的声音。

  我知道她在说话,可实在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因为她的音量真的太小了,让我听不清楚的另一个原因是充满整个房间的压迫感。

  不过,她说的应该是句非常险恶的台词。至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脱口来一句『初次见面』之类的招呼用语。我是这么认为的。

  「…………」

  然后沉静地、真的是非常非常沉静地,她又喃喃自语了一声,完全的沉静,少女的另一只手也掏出一把已经出鞘的小刀,一把对着我的脚,另一把则对着我的脸孔。

  12

  如果我得在小说的一幕场景中描写男主角被人持刀威胁,像我——又或是我以外的其他作家,一定会在下一幕让男主角英勇地夺过刀刃,彻底击退那样的暴力行径。

  但在现实世界中,想达成这一点是很困难的。手持武器的对象,基本上就是危险的代名词。就算本人没有那样的意图,只是作势威胁才掏出刀刃,但只需要出现任何一点状况,就会引发无可挽回的意外事故。

  何况这个时候拿着小刀站在我眼前的,还是个不晓得有没有搞清楚是非黑白的小孩子。别说一点小状况了,就算什么状况都没发生,她也很有可能随时一刀往我身上狠狠刺下

  在这里我得对前面的叙述稍作修正,刚才我的描写手法有点太夸张了,我那只被少女一刀刺下的小腿与其说是『被利刃刺伤』,其实应该用『被利刃划伤』来表达比较正确。因为牛仔裤都裂开还流血了,我才会有受重伤的错觉,事后仔细确认了一下,其实我的伤口并没有那么严重。但当时我只意识到被刺伤了,而且接下来她很可能还会继续刺下好几刀。

  如果这时我别故作镇定,只要放任自己因疼痛哀号,掀翻椅子倒在地上大哭大叫,说不定会有个比较好的结果。但面对这个刺伤自己的少女,我却选择摆出年长者的姿态。不过是被刺了一刀嘛,我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装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少女藏身在桌子底下,明知她就躲在这里却还故意坐在这张椅子上,真是无可救药。

  如果能从未来向他喊话,我真想对这时候的自己说一句:「你就直接被她刺死吧!」唔,不过如果十年前的我就这样死去也很困扰就是了……反正,我就是摆出那副悠哉到让人忍不住想翻白眼的死样子。

  不,我怎么可能在遇到这种状况时还如此悠哉,当然是陷入无比的混乱之中,脑海里冒出了各式各样许多想法,也思索着是不是该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从少女手中夺走小刀。

  但其实根本用不着多想。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办不到的。说办不到太夸张了?考虑到小孩子的腕力,应该有八成机率会成功?怎么可能。就算成功机率高达九成,找还是不会动手的。还是会做出我办不到的结论。

  问题就在于对方只是个孩子啊。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是因为某种契机,就算没有任何契机也好,少女都已经对我亮出小刀了,我要是真的动手和她争夺那把小刀,那把刀很可能会不小心划伤少女的肌肤,要是在她脸上留下严重的伤痕,就算在法律上我是属于正当防卫,我终其一生也会为此所苦吧。不,说不定还不只是受伤。譬如说,那把小刀若是深深插进腹部,就算运气好一点,小刀避开了重要的器官部位,但也很可能会因出血过多而死。毕竟小孩子的身体不比大人,稍微一点点的出血都很可能丧命不是吗?要是演变成那种状况,光是怀着罪恶感也难以赎罪吧?我的精神可能会因此变异,比现在还要严重许多的变异。

  说了这么多,听起来好像我对眼前这个拿刀指着我的对象相当顾虑,我不肯动手当然还有第二个理由,而且这一点对我而言才是真正重要的。

  想要成为作家的我,在相互争抢那两把小刀的过程中,只要有一成的可能性会伤害到我的手指,不,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不可能豁出去做这种赌注。我想都不敢想要是有个万一,要是我不小心被刀刃割伤的话……说出这种话后,也许又会有人觉得我在夸大其词了,如果要坦率地说出我这时候真正的心情,郡便是「还好被刺伤的是脚而不是手」。

  我想,那些想成为作家的人们都会认同我的论点吧。如果是现役作家,一定更能理解我的想法。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管之后会有什么下场,我没有一丝迷惘地认定十年前那个没有做出抵抗的自己再正确不过了。『不用刀就能杀了○○呢~』这辞汇可以在○○中任意添上各种职业名称,若想杀了一个作家,一把刀真的就很足用了……不对,不管想杀了什么人,有把刀应该就很充足了吧,我想表达的是「作家更是如此」的意思。

  所以我没有反击的能力。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要是因此伤了我的手,那还得了啊!

  如果少女只拿了一把小刀,我说不定还有逃脱的机会,但当她两手都持有武器时,我真的无计可施。在我挡下其中一把刀时,也许另一把就会直接朝我袭来了。

  「…………」

  我能做的只有听着少女念念有词……在这种状态下,不管思绪再怎么混乱,我没有乱了手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正打肿了脸充胖子,如今回想起来,也许我心里某处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没错,就跟在发现弄丢了钥匙时,浮上心头的『果然还是发生这种事了』进而接受的心情一样。遇上眼前的危机,我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话虽如此,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预测到『有少女埋伏在房间里对我掏出刀刃』的状况而处处谨慎留意。只是觉得如果是一个星期前目击到的少女『大概会做出这样的事吧』,所以心境上才会坦然接受,也得以保持冷静。但在这种状况下,这种冷静根本足多余的。

  一部分的感情已经死绝的我,其实在过生活这点上还算挺便利的。像在遇到考试周期时就是相当重要的利器,不管心里的惨叫早已哀鸿遍野,或是传来多尖锐刺耳的噪音,我都能靠理性挺过一切灾厄。现在也是多亏了那死绝的情感(对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感情表达感谢好像也有哪里怪怪的),我才能达成月产一千页以上原稿的痛苦修行(把工作当成苦行实在不太好,但我认为这句话才是最合适的词汇。其中也包含为了达成目的而禁欲的意义。『自己都写得不开心,怎么能让读者觉得有趣呢?』这句出版业界流传已久的俗话,我还真想问问是从哪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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