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脊中央叠有一层较高的屋顶。
即使只有一眼也好,也真希望能看看王宫内部长什么样子,因此混在亳邑士兵中跟着枫牙进入王城了。汪李他们则是打算调查宫中的妖魔,但首要之务是先设法躲过施展于宅邸上的这些防护咒术,所以现在全都出去找线索了。
自那之后,晄也没有机会再和利条谈话,他怏怏不乐地渡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我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经过这回的事情,晄痛切体悟到这一点。
既不需要权力也不需要地位——无论是受封称号为田的小领主身分,还是被封为陕邑的领主时,他都如此认为。去年他会接下田的地位开垦荒地,是因为听说许多地方的田地都被洪水冲走,耿邑与隞邑的粮食都不够人民果腹。
他始终认为,执政者不过是一个职位,不需要再赋予这个职位足以压迫他人的力量。但是,若没有力量,就无法守护人民的生活。
(我想买种马给焉,为舜哥建造一间青铜器工作坊……)
别说是将收成的小米分给别人了,他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
之所以无法出席会议,是因为自己身上附有共工之气,有可能遭受到妖魔的袭击,但是陕邑如此贫困,与这件事情并无关联。是因为他无法积极主动地与其他邑城和王都建立友好关系,并向他们商借种马,或是兴建工坊与营运的费用。
当然,若是拜托枫牙,他肯定会答应帮忙吧。但是,经过这阵子接二连三的课徵租税,亳邑的财务想必也相当吃紧,而且他也不想动用私人情份,暂时解决眼前的难题。他希望自己执政时,能够将目光放远。
见到王都的凄凉景象后,更是加深了他的决心。倘若殷朝全国上下皆不富裕,陕邑也不会成为一个人民能够安居乐业的城市。
(我想要力量——)
如果自己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强大的权力,就能够说动大王,以及那些位于政治中枢的官员;并将复兴陕邑一事当作是国家的政事致力处理,减轻税租的徵收,不出兵打仗,援助遭受洪灾的邑城,绝对不让人民饿死于路边化作白骨……这样的治国方式明明才是对的呀——
但是,如今自己算是半被幽禁于利条的宅邸中,只能闷闷不乐地等候会议的结果。
(我要往上爬,总有一天也要出席会议,向大王与贵族诸候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个想法在晄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同时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城中举行会议的重屋。
「今日不是要召开会议吗——?」
枫牙在带领下来到王城的重屋后,不由得瞠大眼睛,
眼前的场地理应使用以肃穆谈论殷朝的未来,现在却摆满了大型器皿簋,当中并堆满了山珍海味,附近更放有好几个装满酒的卣。
正装出席的各氏族当家与诸候陆续走入重屋,他们也和枫牙一样感到震惊,所有人在会场里诧异地窃窃私语。
「这不是枫牙吗?」
上座的王室席次上,有人开口呼唤枫牙。
「齐牙王兄、聪牙王兄、修牙王兄——」
枫牙走向半年不见的王兄们身旁,「好久不见了。」恭谨行礼。
「好一阵子没看到你,又更加有男子气概了呢。上回见面是聪牙成亲的婚宴了吧?」
相貌与阳甲相当酷似的二王兄,齐牙笑得惬意从容。
「齐牙王兄,你在说什么啊?枫牙今天年月也有上朝请安吧。」
身型削瘦,眼神略显神经质的三王兄,聪牙出言提醒后,「是吗?」齐牙回想似地偏过头。
「毕竟就算偶尔见到面,也很少说话嘛,所以都没什么印象。你来耿邑买马的时候,也没到城里来露个脸啊。真是薄情的家伙呐。」
四王兄修牙爽朗笑道。修牙的兴趣是修练武艺,与枫牙一样有着健壮的体格,又拥有英气逼人的浓眉与黑曜石般的双瞳,是位英姿焕发的美男子。
包括阳甲在内,枫牙有四位王兄和两位王姊。父亲同样是前前代殷王祖丁,但是兄姊皆是嫡系所生,仅有枫牙是侧妃生的孩子。三位王兄也都是邑城的领主,如今身分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诸位王兄始终将枫牙列为下等,枫牙自身面对每位兄姊也是客气疏远。
只有在这时候,王兄们才会亲切地向自己攀谈,但是孩提时代,他经常受到他们的欺侮或是冷言冷语。事到如今他已不再记恨,只是枫牙总觉得自己与兄姊之间,一直有道难以跨越的高墙。
三位王兄与长兄阳甲时常联系,因此枫牙心想他们或许知道为何这次的会议会摆设得像是准备大开宴席,正想询问时,大王身旁亲近的官员及贞人们恰巧走入重屋。想必再过不久阳甲也会抵达吧。
「臣弟先告退了——」
枫牙行了一礼后,坐在右手边的席次上,隔着中间的走道与王兄们相对。左右两方皆是王族的座位,但左侧坐的是与祖丁正妃娘家董氏有血缘关系之人,右侧则是枫牙母亲的娘家偃氏,以及与先王南庚结褵的嬉氏有血缘关系之人。
不久之后,晏仲与利条也走进重屋。晏仲的视线与枫牙对上后,神色凝重地缓缓摇头。看来晏仲见到大室当中摆放的山珍海味和美酒后,尽管内心不快,却又是莫可奈何。
最后,「阳甲王驾到——」卫兵的嘹亮声音响起,屋内众人掩饰不了脸上的困惑,仍是交叠双手伏地叩拜。
阳甲一踏入大室,枫牙立刻感受到室内有一股冷空气蔓延开来。跟昨日进入后宫时的感觉相同。感受到冷空气的似乎不只是枫牙一人,身后的贵族当中,亦有几人打了个冷颤。